第394章
朱橘此刻只觉得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行了，你去歇着吧！”
朱元璋淡笑道，
“咱跟你老丈人聊聊天。′看/书_屋?小~税.蛧? ?埂*鑫?嶵*全~”
徐达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子。
可算是想起他来了！不然他混在几个皇子中间，还真有点尴尬！
“我，这……”
“哎！行吧……”
朱橘手势一顿乱摆，可最终也只能是一脸纠结的离开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好像再怎么抗争，都没用了啊！
“儿臣告退。”
“儿臣告退。”
朱棣和朱棡几人也都行礼而退。
寝殿之内，只剩下徐达和朱元璋二人。
“三弟，坐，坐。”
朱元璋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轻叹道，
“咱老哥俩，也不少日子没聚了，没想到这次相会，竟是咱这样狼狈的时节。”
“说真的，咱也是真没想到……竟会阴沟里翻了船，咱已经认命了，将来在大明朝的太祖本纪，必然会留下一滴污点。”
徐达却是摇了摇头。
“这怪不了陛下，谁能想到，胡惟庸竟然会谋反……他谋反也就罢了，李善长竟然也掺和了进来。”
他感慨道，
“胡惟庸我不熟悉，但李善长……咱可是一直把他当做咱大明的萧何来看待的啊！当初陛下首推臣为第一功臣的时候，其实在咱的心里，他李善长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
“六十五岁告老荣养，又有国公的爵位，他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难道真的就一点也不感念陛下的恩典吗？”
“人面兽心，莫过于此。真是应了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李善长，竟然也想当司马懿！
“其实，咱应该有所预料的，从他那个儿子不能人道开始，他的心里恐怕就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恨不得将咱和朱橘父子千刀万剐，杀之而后快！”
朱元璋沉声道，
“也怪咱……太大意了！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任何人都无法在咱的手里翻出浪花来，可实际上呢？淮西这帮人……背地里几乎将这个国家蛀空了一半！”
“茶马盐铁案和偷税案，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徐达眉头一挑。
“臣不知，请陛下细说。”他道。
“这两桩案子，是朱橘在北巡途中，意外发现的。”
“而涉案人员之多，涉案数目之大，连咱……都为之胆寒！”
朱元璋皱着眉头缓缓道，
“让咱想想，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他此刻只要动脑，就觉得无比的疲惫，仿佛每次都要推开重重迷雾，才能获取那一丝清明。·薪.顽/夲~鰰¨栈+ ~庚^薪′蕞~全￠
脑子，比以前迟钝了不止十倍！
光是回忆都这么吃力，更别说是去思考国家大事了……这，才是他彻底服老的根本原因。
一向英明睿断的他，突然变成了一个满脑浆糊的蠢蛋，要是继续留在皇帝的位置上强行去想，他自己都会抓狂的想要撞墙！
“陛下勿要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其实臣不听也没事。”
徐达忙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沉默了良久，他终于开口道：
“是这样……”
半晌后。
“他们竟如此大胆！”
“难怪……难怪要狗急跳墙！这事儿一旦东窗事发，他们全都要死，大罗金仙来了都保不住他们！这可真是……嘶！”
徐达神色震惊，倒吸一口凉气！
他震惊于胡惟庸、李善长等人的野心和巨胆！
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会败露的！
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根本就不怕败露，因为他们这样积蓄力量和财富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掀翻朱明王朝！
这次提早败露，都能在短时间内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要是再给他们十年八年，那底蕴……实在是不敢想象！
徐达想着想着，额头上都起了一阵汗。
“三弟啊，你觉得，咱应该怎么处置这些人？”
朱元璋忽的问道，
“咱想听听你的意见。”
徐达一愣。
“这……陛下说笑了，臣有什么发言权呐！”
“陛下要处置，也应该是和吴王他们去商量，我一个外臣……”
他连连推辞。
“那几个为首的，自然是诛九族的死罪，这不用论了，咱想论的，是他们下面的党羽。”
朱元璋缓缓道，
“毕竟，都是淮西子弟啊！许多，都是当年跟着咱辛辛苦苦打江山的，一个个有功劳，也有
苦劳。”
“咱知道，他们未必是想跟着一起造反，里头有一些，是被蛊惑的，有一些，是太过于贪心的，也有被抓住把柄裹挟的。”
“如果全杀了，那估计要一口气杀几千人，乃至上万人！如果算上他们的家眷，还要更多！真按照这么办，咱也于心不忍呐！”
徐达；“……”
一向暴躁易怒，杀伐果断的朱皇帝，怎么突然展露出仁君的一面来了？
还于心不忍？
他甚至有点不太相信！面前这位，他徐达还不了解？那可是历代帝王最刚硬狠辣的那一位啊！
难不成，这一场大病伤了魂魄，连性格也都大变了？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
“那陛下的意思是……”
徐达试探性的问道。\天-禧.晓-税\王¨ `埂`芯!罪·全\
“咱想听听你的意见。”
朱元璋一脸平静的道，
“毕竟，你是淮西人的老大哥。”
徐达神色骤然一凛。
“臣以为，应该就事论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底线是不容许触碰的！”
他正色道，
“别的事情，还能讲情面，但谋反是底线，是绝对没有情面可讲的！所以，陛下对这次叛乱的涉案官员，不应该讲半点情分！该怎么审判，就怎么审判！该斩首斩首，该流放流放！”
“只要案情清晰，量刑准确，绝不会有人敢说陛下是嗜杀的暴君！”
“如果有谁敢胡言乱语，掀起舆论，我徐达第一个不答应！”
听到这番话，朱元璋不禁点了点头。
“好，好啊……不愧是咱的三弟。”
“徐达，你是好样的，你够资格当大明的国丈了。”
他目中露出赞许之色，由衷的称赞道。
徐达嘿然一笑。
“陛下这又是扯到哪里去了，什么国丈不国丈的，咱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朱元璋微微抿了抿嘴。
“这次涉案的人员里，有一个人，咱记忆很深刻……谢方，这个人是你的小舅子吧？”
徐达一怔。
“呃……谢方的确是贱内之弟，陛下，他？”
“他也是同党。”朱元璋看了徐达一眼，轻声道。
哗！
听到这话，徐达神色大惊骤然站了起来！
“陛下，臣完全不知情……臣可以发誓，这件事情臣完全不知道啊！他……他这个混账东西！”
“怎么敢做这种事情，我要扒了他的皮！”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徐达露出怒不可遏的神情来，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他或许以为这只是一桩单纯的暴利生意而已。”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
“三弟，别紧张，坐，坐。”
徐达神色难看。
这个时候，他的屁股哪里还坐得下去！
吃瓜吃到自己家人的头上来了！
“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臣，臣真的不知……”
徐达一脸苦相。
他真觉得自己冤死了！
“咱当然相信你，退一万步说，你也用行动证明了你是忠臣嘛。”
朱元璋笑道，
“你真的不用紧张，其实这很正常，胡惟庸他们肯定是想拉你们下水的，拉不了你和汤和，常茂他们，那就从你们的亲戚，或者你们老婆的亲戚下手。”
“不光是你，汤家，常家，多多少少都有人牵连进去了。”
“这也是咱头疼的一个点，要说一视同仁一网打尽吧，你们这些老兄弟是无辜的，咱把你们的亲人给处置了，你们心里头也不舒服，可要是网开一面吧，又显得不够公正……”
徐达脸色骤然一凛！
“陛下，您千万不要有所顾忌！”
“一定要严惩！从严从重！真的！臣完全支持，绝对服从！就比如这个谢方，一定要往斩首给他判！您要是不杀他，臣回去都要砍了他！这混蛋，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害了我们整个徐家！”
他满脸坚定的道。
大义灭亲，必须大义灭亲！
“哈……哈哈哈，从严从重倒是不至于，依法宣判即可，他的罪过不算大，顶了天也就是个流放而已。”
朱元璋笑了笑，道，
“你也别想多，咱有此一问，不是试探你，而是真的想要听听老兄弟的想法，也尊重你的意见。”
“这一刀下去，咱淮西老人……不多啦，咱朱重八也是讲感情的人，三弟，咱现在格外珍惜和你的友谊啊……”
说着，他伸手握住了徐达的手。
那眼神中的真诚和沧桑，绝不似作伪。
“陛下……”
徐达心神一松，也是有些感动。
他本能的把朱元璋的话当成试探了，此刻听到皇帝袒露心声，他
心里头也是有些惭然。
刚才那番动作，表演性质还是强了点……
不过，话倒是不假，谢方卷进这样的谋反大案里去，他徐达绝不会包庇半分！
“说到底，也是咱太自负了……昨天夜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咱回忆往昔，其实这些年来，咱的罪责亦不小。”
朱元璋叹道，
“回头，咱打算学着汉武帝，也下一封罪己诏，将这些年来的过失一一细数，颁布天下，由此，也算是给咱的皇帝生涯，盖棺定论了吧！”
徐达瞳孔一缩。
“罪己诏？！”
“陛下，这……恐怕没有必要吧！您一辈子兢兢业业，统一华夏，乃是古今难遇的圣主！您能有什么过错？在臣看来，您是千古一帝啊！”
他忙道，
“汉武帝当年穷兵黩武，搞得民不聊生，十室九空，又因巫蛊之祸大开杀戒，以至于朝廷内外皆是怨言沸腾，他不得已才下了轮台罪己诏。”
“他，哪能和您相比啊！”
客观来说，朱元璋在任内并不残暴，唯一一次要大开杀戒的空印案，也是被朱橘给化解了。
而大明的国力，也在洪武年间蒸蒸日上，对外虽然连连用兵，但国民经济却是越来越好！
这怎么看，也都应该是摆功劳的节奏啊，咋还下罪己诏了呢？！
“呵呵……什么千古一帝，咱几斤几两，心里头有数。”
朱元璋抚须笑道，
“人呐，还是要谦逊一点，要内明而不外彰。”
“易经乾卦里有一句——上九，亢龙有悔，咱希望咱在‘九五，飞龙在天’过后，不成为那条亢龙。”
“咱朱重八，从来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徐达默然不语，但目中却露出讶然之色。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确乎没想到，曾经的那个刚硬的不像话，几乎听不进任何人劝谏的霸道大哥朱元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转变！
这么看来……这一场因被下毒而生的大病，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好处！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啊！
“……陛下圣明。”
“陛下境界之高，令臣感到佩服！”
徐达拱了拱手，由衷的称赞道。
“哈哈哈！你就不要再来给咱拍马屁了！”
朱元璋呲牙道，
“走走，不扯这些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咱的儿皇帝朱橘去做！咱啊，想清福去咯！”
“今天是享福的第一天，先把酒醋面局里的五十年陈酿掏出来，喝他个三大坛！”
“走走，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说罢，他便兴冲冲的站起身来，扯着徐达便往外走。
“诶诶！陛下……您这刚刚生过大病，是不是不能喝酒啊？”
徐达一脸谨慎的道，
“要不还是先缓缓？”
朱元璋闻言，却是满不在乎的把手一摆。
“缓个屁！老子现在除了脑子不太好使之外，其他都好得很！这身体反而比以前还要更强壮了！”
他昂首道，
“喝酒吃肉，不在话下！”
“再说了！反正皇位也有人继承了，咱就算是跟你喝酒喝死在桌上，那也无所谓了！说不定还能传位一段佳话呢！”
“走走走，喝酒去！你要吃烧鹅是吧？趁着你闺女不在，赶紧吃个爽，等她回来册封成了皇后，你恐怕这辈子都吃不上了！”
徐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