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朱榑将碗筷收拾干净,刚一抬眼,心神便骤然一震!
他看到了一个怎样的父皇啊!
面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一般!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一股子滔天的怒意和杀意被压制在他的身体里!
虽未曾爆发,可骤然而至,宛若冰窖一般的窒息感,已然是朱榑呼吸都有些不畅,以至于他自己的脸色都有些发青!
刚才的父皇,是暴怒没错。
而现在虽然没有大吼大叫,但朱榑可以确认的是——此刻的父皇,比暴怒状态还要可怕十倍不止!
“父……父……”
朱榑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声,去打扰此刻的朱元璋。
只是,他的步子却是不由自主的挪动,缓缓挪到了御案边。
为何敢如此大胆?那实在是因为好奇心的驱使——他实在是有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封密折,竟然能够让父皇愤怒到这个程度!
虽说好奇害死猫,但朱榑此刻还是想要赌一赌——看一眼,看一眼应该没事,父皇应该不会怪罪吧?
哒哒,哒哒。
朱榑大着胆子,目光落在了那密折之上。
然而,才刚只看了两眼,忽的便感受到劲风袭来!
啪!
只见朱元璋一巴掌扇在了朱榑的脸上,阴沉着脸喝令道:
“谁叫你站过来的!”
“你看到了什么?!”
朱榑:“!!!”
顾不得脸庞上火辣辣的疼痛,朱榑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连声求饶道:
“父皇!儿臣什么都没有看见!”
“儿臣……儿臣只是想为父皇整理一下御案……”
“冒犯了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砰砰砰!
砰砰砰!
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他便是止不住的磕头!内心更是极度的后悔和惶恐!
这一巴掌,有可能把辛辛苦苦在父皇那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都给打没了啊!
“需要你整理吗!御案是你能碰的吗!”
朱元璋没有给半点好脸色,骂道,
“你最好是没有看!不然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没规矩的东西!”
“滚!现在马上就给咱滚!咱不想再看见你!”
“快滚!”
朱榑目中的眼泪夺眶而出,但此时却也是不敢有丝毫的逗留,捂着脸抹着眼泪,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华盖殿。
华盖殿内,只剩下朱元璋一人。
嗤啦!
朱元璋紧攥着那一封密折,双目已然通红!
他最痛恨的事情,竟然如此大规模的存在!如果光是茶马盐铁的走私也就罢了,起码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可老百姓的赋税,那是他的逆鳞!
这帮贼胆包天的畜生,竟敢把手伸到赋税上去了,还如此肆无忌惮的贪腐!连朝廷收上来的,都没有他们贪腐的多!这让朱元璋怎能不怒到极点!
“该杀,该杀!通通都已经剥皮实草,诛灭九族!”
“等着!都给咱等着吧!”
朱元璋拳头紧握,已然有一万种残忍的杀法在心中演练!
华盖殿外。
“齐王殿下,您这什么情况啊……怎么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
殿外的秦三贵一脸关切的道。
因为朱榑的刻意讨好,再加上银两的贿赂,如今的秦三贵已然是把朱榑引为至交,此刻见朱榑模样狼狈,自然是要关心一番。
“我……我被父皇赶出来了。”
朱榑哭丧着脸,简短的将事情的原委叙说了一番。
听完他的话,秦三贵也是轻叹一声,摇头道:
“唉!你这次确实是犯了陛下的忌讳了!陛下的密折,一向来都只有他自己可看!就连昔日的太子和吴王殿下,都要经过他的许可,才可以察看,你居然这么大胆,敢凑上去,你可真是……”
“也得亏你急中生智找了一个理由,不至于坐实了你偷看密折的罪名,要不然的话,就今天这事儿,陛下恼怒起来,能直接让你下狱!别觉得皇子不可能下狱,当年吴王殿下都蹲过大牢!还是靠皇后娘娘救出来的呢!”
朱榑听完这番话,更是面如死灰。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这么严重,我就不好奇了,我……呜呜呜……”
“秦公公,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父皇叫我滚了,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来了?”
他心中慌乱,已然是后悔到了极点。
要是能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去偷看!
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唉!殿下也不要着急……陛下的脾气,一向来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他骂人未必就是判了死刑。”
秦三贵出言安慰道,
“您稍安勿躁,先
回去歇着,过几天奴婢再看看陛下的心情如何,到时候要是有机会,奴婢再帮您探探陛下的口风,看看他对您的态度,只要是态度有所好转,奴婢就通知您,让您前来请罪。”
“要是没有的话……就再等别的机会。”
朱榑脸色发苦,但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点了点头。
“谢……谢过秦公公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塞到了秦三贵的手里,乞求道,
“有劳您了!一定要帮帮我,您知道的……我,我不容易啊!”
秦三贵佯装推辞了一下,转而便将银票收入了怀中,正色道:
“殿下放心,您的事就是奴婢的事!”
“只要有机会,奴婢见缝插针也要插进去!”
“您也别急,事缓则圆!回去之后不要太焦虑,把精神养好一点……”
“去吧……华盖殿前不宜久留,不然会被人瞅见议论,传到陛下的耳朵里,要是说奴婢和您交好,那奴婢就说不上什么话了。”
说罢,他便挥了挥手。
朱榑心中虽然还是惶恐,但也知道秦三贵所言有理,只能是拱手离开。
可这台阶,他是越下越没底,此刻心乱如麻,急需有人指点,而此刻,他想到唯一能够给自己依靠的人,也就是大哥涂节!
“去找大哥……对,去找大哥!”
“可大哥要是知道我干了这样一件蠢事,会不会责骂于我?”
“唉!唉!不管了!!”
……
应天,一座酒馆包厢内。
“什么!”
“你叫我说年纪什么好!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谨小慎微,谨小慎微!你到底有没有记到心里去!”
“你有没有搞清楚,你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你是没有走错步子的机会的!懂吗?!”
“你要是朱标,你要是朱橘,那我一句话也不会来说你,但你是朱榑!一个最边角料的皇子!边角料的皇子在皇帝眼里连狗都不如!你懂吗!”
“我好不容易费尽心机,把你从狗变成了半个人,你倒好,一下子又打回原形了!你……你真是要气死我!”
涂节对着朱榑一顿劈头盖脸的激情输出,说的是面红耳赤!
他气啊!
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吧唧一下,又特娘的掉坑里了!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这么久以来的布局,全都白忙活了!搞不好,连从头再来的机会都没有!
陛下的成见,从来都是一座大山!
一旦被他打上了标签,那要是再想撕下来,可不是脱层皮那么简单的!
“大哥,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罚我吧!你打我骂我都行!”
朱榑跪在地上,低着头,涕泗横流。
堂堂一个皇子,被一个官员如此的臭骂,他却没有半点的脾气,反而还是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显然,他已经是真心把涂节当成了自己可以依靠的大哥。
这不是官员辱骂皇子,而是大哥管教弟弟。
“罚你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有什么用!”
涂节指着朱榑的鼻子臭骂道,
“你但凡有点脑子,就不至于到现在这般田地!”
“我真是……唉!唉呀!”
他话说到一半,转而是一连串的长吁短叹,看上去的确是气得不轻。
朱榑跪在地上,流着眼泪不住的磕头。
“哎行了行了!你一个皇子给我磕头,我受不起!”
涂节此刻才反应了过来,抬手道,
“起来,起来吧!”
“事已至此,打你骂你也无济于事,咱们只能是再想办法,重新让你在陛下那里获得好感。”
“快,起来!地上凉!”
他上前,一把将朱榑从地上拽了起来。
“谢,谢大哥……”
朱榑目中露出感激与歉疚之色。
涂节摆了摆手。
暴怒之后,此刻心情稍稍平复了几分,他忽的觉得——虽然这事儿变得棘手了,但似乎……也不错?
出了这一遭事之后,朱榑居然给自己磕头!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齐王殿下,已经完全臣服于自己!
只要利用好他的感激与歉疚,将来此人必然是言听计从,不敢有别的心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到此处,涂节的神色也是缓和了几分,只是眉头依旧还是皱着。
“喝口茶吧,润润嗓子,看你嗓子都快要哭哑了。”
他蹙眉道,
“这回的事,的确是不好办,连我也要回去和恩师商量一下,再作计议。”
“请罪,是一定要请的,但单纯的请罪,陛下肯定不吃这一套了,反而还会不耐烦,所以……咱们得有个高明的手段
。”
“嗯……你的学习还是不能停!而且要更加刻苦!争取达到科举进士的水平!”
朱榑脸色微微一变。
“科举进士?这……那科举进士可都是人中龙凤啊!”
“我……”
早几个月前,他还是不学无术,自暴自弃的纨绔子弟呢。
而科举进士,那全国一年也才选拔出三十六人而已!他哪有这底蕴?哪有这天资?
“呵呵!连进士都考不上,你如何成为陛下所期望的一代文宗?”
涂节冷笑道,
“你只有考上了进士,才能证明你的能力,才能让陛下以你为荣!”
“就目前来说,你学习能力还勉勉强强过得去,这样深耕十年左右,到时候再加上我们给你助力,你应该有机会冲击进士。”
“你要不是朱榑,我们还有点别的办法,但谁叫你是朱榑!要知道科举一直都是吴王把持着,想在他那里拿到功名,你唯有掏出过硬的实力才行!”
朱榑扶着额头,苦涩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事情到了他的头上,总是要更难一些呢?
“你没有什么优势,母族不但没有助力,反而是累赘,能打动陛下的,也就只有学问这一条路。”
涂节拍了拍朱榑的肩膀,道,
“好自为之吧!”
朱榑猛地一抬头。
“为什么说我母族是累赘?!”
他一脸惊愕的道,
“我母亲她没做什么啊!我也没有什么舅舅外婆……”
涂节听到这话,知道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转而便转移话题道:
“嗐……在我看来,没有助力就是累赘!皇子的出身太重要了!”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你既然认了我这个大哥,那我就是你最大的后盾,我就是你的助力!”
“不要气馁,咱们重整行装再出发!”
朱榑带着几分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涂节的这番话语,还是很暖心的,让他的心情稍稍恢复了几分,亦是恢复了几分食欲。
兄弟俩吃着小菜,亦是喝了两口酒。
“几个藩王的污遭事,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吴王竟然这么狠……估计陛下心里头也很不得劲吧。”
涂节喝了一口酒,道,
“不过,他们做的越差,对你来说越有机会,这几个人废了,陛下便只能是把目光放在后面的皇子身上。”
“算了……先不论这个,我也是有点好奇啊,陛下到底收到了什么密折,竟然会愤怒到那个地步!听你描述,好像整个华盖殿都跟冰窖似的!有这么夸张吗?”
这会儿,他的好奇劲儿也上来了。
没办法,碰到这样的情况,谁能不好奇?
能让陛下这般震怒的,能不是朝廷的大事?
“我……我也没看清楚,当时我就看了两眼。”
朱榑有些不确定的道,
“我就看到了几个字,是什么贪腐赋税,还有茶马盐铁什么的……”
“我就看到开头这几个字,后面的还没来得及看,父皇的巴掌就扇过来了。”
“我……诶,大哥,你的脸色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