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阳套上那条满是补丁的蓝布裤，不经意间，鞋窠里昨天淘晶带回的细沙，咯得脚底生疼。
村道上，浓重的露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裤脚。
李二阳叼着旱烟，慢悠悠地朝着晒谷场走去。
远远地，他瞧见几个妇人正围在老槐树下叽叽喳喳。
可当她们瞥见李二阳的身影时，瞬间像被施了定身咒，全都闭了嘴，只是那一双双眼睛，贼溜溜地在他腰间的帆布包上打转。
村里谁都知道，这帆布包看似普通，里头装着的灵晶，可珍贵得很，比娶媳妇时的彩礼箱都金贵。
“哟，阳子，今儿咋没去沙窝子淘晶呀？”王婶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咧着嘴笑道，嘴角深深的皱纹里，嵌着那几颗泛黄的牙齿，“你家玉茹可真是勤快，天还没亮呢，就跟着狗剩在菜园子里浇水了。”
“咔嗒”一声，李二阳手里的旱烟杆猛地折断。
他抬起头，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上周来家里借过盐的王婶。
再瞧旁边，王八婆正用手帕捂着嘴偷笑，那眼角的余光，一个劲儿地往他的帆布包上瞟。
远处，几个纳鞋底的妇人也都低着头，偷偷地笑，手中的针尖在鞋面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恰似她们嘴里那些伤人的话。
“王婶，您这嘴是属鹞子的吧，咋这么尖呢？”李二阳往前跨了半步，手上不自觉地将帆布包攥得紧紧的，布面都起了褶皱，“我媳妇和花姨干活狗剩善良帮点忙，您在这儿编排什么狐狸精啊？”
“编排？”王八婆一听，突然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那肥硕的身子一下子挤到前面来，“我昨儿可亲眼瞧见狗剩给你媳妇递帕子！这孤男寡女的，指不定在干啥呢——”
“啪”的一记耳光，瞬间惊飞了槐树上停歇的麻雀。
李二阳的手掌此刻还麻酥酥的，可王八婆已经捂着脸颊，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那肥胖的屁股压在晒干的菜叶子上，压得菜叶簌簌作响。
周围的七八个妇人见状，立马围了过来，有的忙着拉架，有的则在一旁起哄。
王婶子趁着混乱，还偷偷往李二阳的帆布包里瞅了几眼。
“杀人啦！淘晶的打人啦！”王八婆一边叫嚷着，一边在地上打起滚来，满头的银簪子都歪得不成样子，“我这把老骨头哟，被他踢断啦！没个二百块钱——不，三百块！根本治不好我的老寒腿！”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三百块钱，在这村里，都够买两头黄牛了。
李二阳瞧着在地上蹭得灰头土脸的王八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上个月她来借玉米面时，那佝偻着背的可怜模样，还有肖玉茹偷偷往她篮子里多塞的两把豆子。
他蹲下身，缓缓拉开帆布包的拉链，露出里面裹着的白色灵晶。
这是他昨天在沙窝子辛苦淘到的，一共五克，能换五十块钱呢。“三百块？”李二阳故意提高音量，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王婶子，听说您家上个月在沙窝子捡到的灰晶，卖了七十块吧？怎么着，现在眼红我淘得多啦？”
这话一出口，哄笑声瞬间盖过了王八婆的哭声。
王八婆猛地抬起头，瞧见周围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肥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活像猪肝的颜色。
她昨天确实在村口撞见赵铁柱帮肖玉茹挑水，可哪里能想到，这李二阳最近淘晶发了大财呢。
现在全村人都知道李二阳腰缠万贯，谁还会信她这个老寡妇的胡言乱语？
“我……我就是开个玩笑……”王八婆小声嘟囔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被李二阳一把按住肩膀。
“玩笑？”李二阳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块白晶，在阳光底下晃了晃，“这样吧，我给你十块钱，你去镇上买点药，好好治治你这张嘴，省得哪天嘴烂透了，再也说不出人话。”
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王八婆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一把甩开李二阳的手，穿着那只掉了跟的布鞋，灰溜溜地逃走了。
王婶子她们也都像鸟兽一样，四散而去，只留下几个小孩在槐树下，争抢着捡刚才打架时掉落的旱烟丝。
李二阳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转身朝着菜园子走去。
远远地，他就看见肖玉茹正蹲在豆角架下忙碌着。
浅蓝色的褂子被汗水浸湿，后背处深色的补丁格外显眼。
旁边，狗剩正弯着腰帮她搭架子，挽起的袖口露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胳膊。
“累了就歇会儿吧。”李二阳将帆布包放在地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我昨天在镇上买的桃酥，你尝尝。”
肖玉茹赶忙擦了擦手，掰下一块桃酥放进嘴里，碎屑不小心掉落在衣襟上。
“你呀，真是乱花钱，这得用多少灵晶才能换来呀？”她抬起头，瞧见李二阳手腕上的红印，眼神一下子紧张起来，“又跟人打架了？是不是王八婆那个老东西又在胡说八道？”
“没啥事儿。”李二阳连忙打断她的话，弯腰捡起锄头，开始松土，“下午我就去镇上买辆二八杠回来，以后你就不用走路去菜园了。”
肖玉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给豆角浇水。
水龙头里的水溅落在泥土地上，惊起了几只蚂蚁。
远处，传来王八婆骂街的声音，还夹杂着谁家柴油机发出的突突声。
李二阳望着妻子被汗水打湿的后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天在沙窝子的场景。
他跪在滚烫的沙子里，用铁铲挖开第十七个坑时，终于看到了那点微弱的晶光。
此刻，看着妻子发间闪烁的汗珠，他觉得，这比任何灵晶都要珍贵。
“下个月沙窝子开市，我带你去镇上扯块花布，做件新衣裳。”李二阳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突然，锄头碰到了一块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