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试剂 作品

第50章 在爽和不爽之间反复横跳

乾隆二十三年秋,皇帝力排众议,决定出兵平定和部。

朝廷先命雅尔哈善前去平定和部,海兰察以侍卫身份一同出征。后因雅尔哈善作战不利,又换兆惠、纳木扎勒、石三泰三将。另由驻扎在南疆附近的参赞大臣巴禄率军援救寒部所在的和阗六城,解寒部之围。

和占此人残暴无道,不仅兵发寒部,还因库车城伯克鄂堆降于清朝而攻打库车城。进入库车城后,他觊觎鄂堆年轻美貌的妻子热木,热木不从,和占便将她尚且年幼的二子一女抛下城墙摔死。对一城之主的家眷尚且如此,对百姓如何可想而知。于是清军一开始进军极为顺利,沿途部族无论是信奉何种派别,皆望风而降。

但由于天山以南地势险峻,随着兆惠带兵深入,粮草兵源渐渐难以为继,尤其是军马不耐长途跋涉,多有死亡,骑兵主力因此难以前进。再加上皇帝此次催得甚紧,兆惠决定带明瑞、霍集斯等人率四千兵士先至和部的大本营叶尔羌古城,以防和氏兄弟逃窜。

然而,这支军队在叶尔羌古城以南的英额棋盘山遭遇和占主力,被围,激战五昼夜后,清兵阵亡数百人,西宁镇总兵高天喜、副都统三格、护军统领鄂实、监察御史何泰、侍卫特通额等战死。纳穆扎勒率兵救援,又遇和敦所率军队,陷入包围。纳穆札尔、石三泰、侍卫奎玛岱、彰武、班泰、管站西拉布、护军校齐旺扎布等皆战死,仅有少数兵丁逃出。

兆惠无法突围,只能在黑水河畔就地结营,修筑工事壕沟。

兆惠陷于黑水的消息直到一个月后才传到京城,朝廷派富德为右副定边将军,阿里衮、舒赫德、爱隆阿为参赞大臣,前往支援。珠勒刚阿亦自请调任军中,同往救援。

富德日夜兼程,却在呼尔满遭遇敌军围困,且军马大量死亡,难以再进。又因呼尔满当地多戈壁滩,缺水缺粮,兵士甚至要靠吞咽冰块维持生命。

而巴禄好不容易打探到消息,才知道寒提与其子亲冒矢石浴血奋战,已经战死。先前被押送回寒部的寒企,在和部兵临城下时自请前往抵御,也已经战死。现在只有寒提之妻、香见公主之母在城中率众反抗、苦苦支撑。

此时,已经是正月。

紫禁城这个年过得可谓愁云惨淡,香见父兄皆战死,母亲困于重围生死未卜,自然是悲痛万分,再度换上了素白衣饰,为家人守孝。皇后之侄、慎贵妃之弟皆在军中,而永琮的嫡福晋西林觉罗氏在短短两年内失去两名亲人,也是哀伤,永琮这个一贯有些跳脱的,此时也沉静下来,好生安慰着妻子,又与兄嫂、姐姐姐夫一同入宫陪伴皇额娘。

其他在外居住的小辈如永琪等,也趁着春节多入宫问候。

香见在悲伤之余,知道了皇后的侄儿明瑞如今也陷在黑水营,道:“此番连累了皇后娘娘,我真对不住她。”

来送赏赐的青樱劝道:“寒主儿,富察氏是勋贵之家,每逢战事,族中子弟都是奋勇向前的,皇后娘娘的兄弟子侄本就有许多人上过战场甚至为国捐躯,这可不是被您带累的。”

话虽如此,她心下也是忐忑:之前善堂的人来信,当年被她养大的双喜此次也被征召,随同大军一起出征,可她到现在也没收到他的信。

皇帝这回倒是不用被臣下架着、被形势逼着处理政务,但他如今上了年纪,原本身子也不好,坚持了一段时日后便积劳成疾,倒下了。

但他现在提着一股气,一定要把和部平定下来。于是年节典礼、宴会之事全部交给永璜代行,由傅恒总揽军务,另外让永璋入养心殿侍疾,将与战事有关的奏折读给他听,并由他口述,两人批复。

而这样一来,皇帝的病榻也成了处理政务的地方,他于是下令不让皇后和其他妃嫔前来侍疾。

香见听喜珀说皇帝累病了,且病中还在为平定和部之事日夜悬心,沉默着去了养心殿。

虽说皇帝有令在先,但是香见独得偏宠,无人敢拦,进忠赶忙入内禀报。

幸而今日军报奏折已经处理完毕,现下只有永璜来回报过年的各项事宜,此时也已说完了正事。他正准备侍奉皇上服药,香见已经进来了。

香见不认识永璜,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候行礼,于是沉默着直接从他手中端过药汤,舀起一口送到皇帝嘴边。

永璜欲言又止,还是行礼道:“皇阿玛,香见公主,那儿臣先告退了。”

皇帝原本还沉浸在香见难得的温情中,觉得苦药都没那么难以下咽了,却在听到永璜这句“儿臣”时,愣了一下。

他看着已经年过而立的长子,仿佛到这时才想起来,香见也就比永璜的两个儿子大个四五岁。永璜这句“儿臣”虽是按着礼节,却显得颇有些讽刺。

皇帝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郁气,闷道:“好吧,永璜你跪安吧。”

他的郁闷没有持续多久,呼尔满大捷的军报便传来了。

阿里衮和舒赫德及时地带着巴林部提供的大量军马、骆驼赶到富德被围困的戈壁滩,并与富德前后夹击,大破敌军,解了围困。现在两路人马汇合,继续西进,不日将到达黑水河。

这一日后,好消息便一个个传来。

正月初九,被围困三月的兆惠等人终于在富德、阿里衮、舒赫德的驰援下成功突围。随后,众军集结,一同攻占叶尔羌古城。

和氏兄弟眼看无法抵挡清军,搜刮了百姓一番后,毁坏街市,焚城掘树,仓皇逃出叶尔羌古城。

兆惠领军南下,与巴禄会合,剿灭了围困和阗六城的敌军。

而此时北部的额尔齐斯河到巴什喀尔湖一带,有车尔登扎布率军巡防,和氏兄弟要效法阿逆北逃沙俄已无可能。于是兄弟俩带着残兵败将和家眷逃往葱岭,富德与明瑞率军追击。而和氏的其他人,也不堪和占的迫害,纷纷降清,甚至和占之妻的母家都与和占反目,举家来降。

战局,已然明朗。

捷报频传,皇帝精神大振,身子也好了起来。

他和香见的关系,似乎也朝着温情脉脉的方向发展。

两人可以一起在御花园散步,在养心殿一起喝沙枣花茶,或是在宝月楼并肩而立,在沉默中感受彼此的心跳。

他知道香见还没有接受他,可是至少现在,香见感激他,对他也不再抗拒抵触,一个失去亲人的弱女,对他的依赖也会更深一些。

甚至有几次,还会别扭地问他的“旧病”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身子如何了。

这一日是个雪天,皇帝突发奇想,觉得在宝月楼与香见一同眺望雪中的祈福寺,也是美事,于是他换上了一件深蓝银线绣云蝙纹的寒部式样的衣裳,又披上一件海龙皮镶玄狐皮风毛大氅,往宝月楼去,路过御花园时,偶遇了永璋。

自从他身子好转,便不再让永璋插手批阅奏折的事情,但永璋因不放心纯贵妃的身子,就算没有政务,也时时请求入宫探望生母。

皇帝恍惚想起纯贵妃好像去年就病了,于是例行公事地问:“纯贵妃的身子怎么样了?”

永璋叹口气道:“额娘年纪大了,咳疾虽然缓和,却总不能断根,这天一冷,又咳得多了些。”

皇帝心下忽然有些不悦,道:“你额娘比朕还小几岁呢,怎么被你说得好像已经年老体衰了一样。罢了,朕再派太医过去好好给你额娘看着。”永璋听皇帝语气不好,有些不明就里,只得谢恩后诺诺而退。

皇帝到了宝月楼,才听侍卫说,香见去长春宫与皇后说话去了。

皇帝便说:“那朕就在宝月楼里先坐坐。”

他进了宝月楼,宝月楼里足足地烧着地龙,进忠帮他褪下大氅,小祥子将添了炭的手炉奉给他。

青樱熟门熟路地去外间茶炉倒热水,泡了一盏沙枣花茶送来,趁奉茶时低声道:“皇上,奴婢方才看见如答应在宝月楼下边,恐怕一会儿她就要上来了。”

皇帝方啜了口茶,闻言差点喷出来。

这时,“噔噔噔”,花盆底重重踩在楼梯上的声音传来。

接着,如懿和容佩出现在他面前。

青樱退了出去。

皇帝已经厌倦了这些逢场作戏,自那日吐出粘液后也猜测如懿对他的咒魇减弱,于是更少了几分恐惧。

他下意识打点出一个微笑:“是如懿啊,你怎么跑到朕专为香见建造的宝月楼来了?”

他特意把“专为”两个字咬得极重,如懿环顾四周,看着宝月楼中一应珍宝古玩,尤其还有许多从养心殿搬来的陈设,愣怔了片刻,气苦道:“皇上怎么还穿着寒部的服饰,还请皇上更衣吧。”

皇帝不疾不徐:“朕并不觉得穿着这寒部服饰有何不妥啊。朕是天下人的天子吧,着自己子民的衣服,无论哪个部族,都很妥当。”(台词引用自原剧)

如懿道:“皇上,满蒙联姻多年,关系最为密切,也不见哪朝天子穿了蒙古的袍服,皇上这样做,臣妾担心会寒了蒙古各部的心。”(台词引用自原剧)

皇帝笑笑:“如懿啊,那天宝月楼上皇后说的话,你是忘了是吗?大清的皇帝身为满蒙汉藏的博格达汗,无需拘泥于某种服饰。蒙古王公,还能因为朕没穿蒙古袍服就一个个地去学阿逆,学青衮咱布造反?从前先帝还穿过那些泰西番民的衣裳游园行乐,难道如懿你还要说,朕的皇阿玛,你的姑父,寒了满蒙汉藏万千士子百姓的心?这话便是你敢说,朕还要讲仁孝,可是半点不敢入耳啊!”

如懿想过皇帝会避而不谈,或是一副纵情享乐的昏君样子,只以他自己高兴为重,没想到他这一字一句另成一套道理,还把先帝都搬了出来。

如懿从下往上恶狠狠地剜了皇帝一眼,道:“皇上,臣妾真的想不明白,您对寒氏,到底怎么啦?皇上为了这个寒氏,竟然伤了湄若的心,还把她女儿交给别人,伤了母女情分。颖嫔当日说的话确有些急躁,但是理真情切,皇上确实不应该因一时盛怒惹得蒙古各部和公卿世家伤心。”(台词改编自原剧)

皇帝上下打量着如懿,再次笑了笑,道:“是吗?如懿啊,你还不知道吧,巴林王世子此番在为朕支援了大量军马,有些功劳,他便请求朕,以这功劳换朕封他生母为巴林王正妃。

这巴林王世子从前因庶出身份,受了嫡母颇多苛待,看那日颖嫔对他的态度,就可见一斑。朕心有戚戚,所以朕的身子好些便着手修书,要巴林王休了巴林答应的生母,将世子的生母扶正。如懿啊,你从前劝朕追封李金桂,想必,应该能体谅巴林王世子的一番心意吧。”

如懿顿时一愣。她很想说皇上不能这般乱了嫡庶,可是她自己就是妃妾,说这话不是拆自己的台吗?

皇帝干脆负手而立,语气沉稳:“巴林王世子的举动,不仅是出于孝心,出于不平,更是因他惶恐。他担心,朕会因为巴林答应的错处降罪于巴林部,只有巴林答应不是巴林部的嫡女,才更能切断巴林答应与巴林部的联系。毕竟,那会儿朕正打算靠寒部节制边地呢,巴林答应那番话,分明是要坏了国政大局。

如懿啊,你也是个有见识的才女,你说,自大清开国以来便与咱们多有联姻的蒙古,盘踞西北边疆、刚刚生出归顺之意的南疆诸部,朕是更应该担忧哪边寒心?

何况巴林答应那日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不仅干政乱政,还公然侮辱亲兄,不顾世子生母的颜面,毫无孝悌之义,可见她的父王母妃不曾好好地教养她。世子的生母还是有些脸面身份的侧妃,尚且被这样对待,朕的生母没名没分,自然更感心寒齿冷。你说,朕不该处置巴林答应吗?朕能让璟妧长在这种人膝下吗?要是朕不给璟妧找个知书达理的养母,只怕她长大后,都要被巴林答应教得跑到大街上撒泼去了!”

从来都是旁人对如懿说一句,如懿有十句等着回,今日却是如懿说一句,皇帝便有一大篇话要回。且句句在情在理,皇帝又态度平和,仿佛真在就事论事一般,哪有半点色令智昏的样子。

如懿还是一脸委屈,道:“半年之期已至,皇上斋戒已满,却还是为了寒氏,冷落六宫,甚至发落嫔妃。臣妾身为妻子,心中并不认同丈夫所为。臣妾陪伴您多年,自以为和您有心意相通之处,可自从香见入宫,皇上自己疯魔至此,臣妾是真的不能明白的。”(台词部分引用自原剧)

就在这时,一阵大笑声传来,接着是一道女声:“什么夫妻,皇上的发妻那是皇后娘娘,至于如答应你,不是与皇上如兄弟一般嘛?看见兄弟欢喜,你就这态度?怎么着,你就是个见不得兄弟好的狐朋狗友?”

随着话语声越来越近,阿箬由青樱领着走了过来。

她笑着解下一身锦红斗纹大氅交给青樱,露出里头的玫瑰紫缠枝葡萄缎袍。

皇帝大喜,立刻道:“慎贵妃也来了,青樱,赐座,上茶!”

阿箬坐下,接过青樱奉上的茶啜了一口,皱眉道:“这什么茶,酸得很!”说着又挑起嘴角:“青樱,你不是倒茶的时候弄混了,把醋倒进本宫的茶盏里了吧!”

青樱恭敬道:“奴婢哪能这么糊涂呢。这沙枣花茶就是这样的味道,是寒主儿的最爱呢。”

阿箬就笑:“皇上啊,您可真是喜欢寒香见,这茶都跟着喝了。不过嫔妾这把年纪,喝茶容易睡不着,喝太甜的对身子也不好,倒是喝点这个不错。皇上,臣妾跟寒香见讨些沙枣花去,您不会生气吧?毕竟,在某些人口中,皇上已经疯魔了,先前斋戒是为了寒香见,后来也不是忙着打仗、病得起不来床才停了翻牌子,而是为了寒香见冷落后宫呢!”

她说着转向青樱:“青樱啊,拈酸吃醋也要有个限度,别舍本逐末,连‘兄弟’都不关心了,就顾着说皇上的不是了。”

青樱道:“慎主儿,青樱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见着个略平头正脸些的女子,就要着急忙慌地上去踩一头了,男子也只是用来帮着踩其他女子罢了。现下见着寒主儿这位美若天仙,多得宠眷的,哪里按捺得住,是仁义礼智也忘了,兄弟之情也忘了,安分守己更是忘了,哪里顾得上怜惜一个不到二十岁便去国怀乡、举目无亲的小姑娘呢?不但不怜惜,还要一心一意地把魅惑君上、红颜祸水的恶名往人家身上栽呢!先前乌拉那拉氏的人就故意传了些传言,说寒主儿是妖姬,若不是三阿哥及时发现,大阿哥查明真相,寒主儿和皇上的名声,还不知道要被有心人怎么诽谤呢!”

这下阿箬是真有些惊了:“竟有这事?不是,怎么还有乌拉那拉氏的事情?”

如懿脸色铁青,皇帝满意之余,心里也嘀咕怎么慎贵妃也开始老气横秋了,什么这把年纪,她不也才……哦,她也已经入宫二十年了,如今已经过了四十岁了。

说话间,进忠入内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亲自送寒主儿回来了,这会儿到楼下了。”

皇帝道:“那让她们都上来,今日人多,一同凑趣也好。”

香见本是因为心情郁郁才去长春宫寻皇后,没想到离开了一阵子,宝月楼里多了这么多人,于是在容音的提醒下一一见礼。

如懿憋着气给容音敷衍地行了礼,才眨巴着眼睛极力作出黯然的样子对皇帝道:“皇上,您就当臣妾不懂您,臣妾的话也白说了吧。臣妾告退。”(台词引用自原剧)

说着不顾在场众人,径自离去。

香见正莫名其妙,便听皇后道:“皇上,臣妾猜,如答应应当会往寿康宫去。”

皇帝本来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听见这句,警觉起来:“皇后,你的意思是?”

容音道:“这年节里,太后回到宫中居住,两位长公主也时常入宫陪伴。臣妾还是与玫妃一同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