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民众的反应实在太过“热烈”。无数道目光,夹杂着鄙夷、猎奇、幸灾乐祸和纯粹的恶意。闭上眼,也能听见那刻意压低了,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声浪。
欧阳强立刻安抚,但他不让家丁去干,而是自己在上面大喊:“安静,安静,请诸位安静些,我这义弟年少不懂事,脸皮薄!”
他这一喊,坐实了这件事,还让众人把视线聚集到另一个重要人物上。一个是高风亮节的义兄,一个是图谋不轨的义弟,谁是谁非一眼可辨。于是越安抚越热烈,窃窃私语,不堪入耳。那些仇富的、恐同的、报复社会的人更是蠢蠢欲动。如果不是茶客们在旁边当保镖巡逻,此刻早己把苏之挽轰下台。
[石中玉]却在这时转身,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我辈之人,情之所钟,谁没有少年心性,诸君以为呢?”
落梅妆,环佩荡。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不自觉小了下来。
其实大离的民风虽不开放,但也不拘束。性向不同这件事,只要不非要众人承认,是不会引起这么大风浪的。
[西洲]艳鬼名不虚传,没有人再多嘴了。.5?d/s,c*w¢.?c?o′m?但在苏之挽筛选粮食、制造酒曲的时候,还是有人放出蝈蝈(吃粮食的虫子)、[鸫号](酿酒菌落的天敌。诡异世界特有。)、烂菜叶。他们可以原谅一个爱错人的少年,但不能原谅一个危害民众健康的商家。
筛选粮食用了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里,往外放的东西就没有停止,可见民众赶走前他的决心。
最过分的是一个亲人喝假酒致死的农夫。她弄来了一团迷香,让苏之挽眼睛分不清颜色。所有的粮食都混成了一个色,对酿酒师的毁灭几乎是灾难性的。欧阳公子处置了捣乱的民妇,却眉眼含笑,乐见其成。
苏之挽似乎也被他们吓到了,跌跌撞撞拿了一堆面粉。
可就在半个时辰后,突然间,一阵酒香暴击了整条曲水,然后就是火焰熏烧和粮食发酵的惊天一击。
铜锣突然敲响,苏之挽拍开坛封,指尖勾出红褐色的酒曲。像剜了块熔岩,像剖了心。腕骨一翻,酒香像炸开的岩浆,首撞脑门。管你捂嘴还是扭头,它都能撬开牙缝,把唾液腺揍到疯狂分泌。
酒液旋成赤金色漩涡,把所有看客钉死在原地。?0?4?7^0-w·h′l/y..~c!o-m¨他们忘了咒骂,全都翕张着鼻孔,看着拿出酒曲的少年。
其他酿酒师傅也拿出了酒曲,甚至有的己经启坛,但这些饱受赞誉的酒,都在这味道前黯然失色。酒曲的生成耗时长,所以允许酿酒师自带。能带出这么浓烈的酒曲,说明这酒己经成功过至少一次。
这是没长脚的土匪,来者必斩;这是没声息的闷头棍,击昏迷神。刀片似的麦香劈开牙关,水气钻进耳膜嗡嗡响。最恨喝酒的婶子喉结一滚,隔壁小孩舔着空气喊“再来点儿”。
酒曲入瓮,原先千人所指的目光变得复杂难言。酿酒师一番活动,脸色重新有了红光。他朝着众人作揖:
“诸位乡亲,今日大家肯来捧场,这份情谊,苏某记在心里。我父母掌管苏记二十年,给杜康镇带来了不少收入。如今苏记与我割席,杜康镇也有很多流言蜚语,但我苏之挽会用酿出的酒告诉大家,我,是一名合格的酿酒师!”
提及先富带动后富,杜康镇的乡亲心里软了几分。也罢,那就以杜康镇的规则来。
炉中火,甑中粮,一双手。杜康镇的酿酒师可以无私德,可以刺杀朝廷命官,可以当逃犯,可以做游侠,因为乡亲们只看酒水成色,看它是好是歹,是清是浊。
欧阳强心神不宁。他几次想要叫停,都在道君娘娘冷冽的神情和曲栗含笑的眼眸中败下阵来。而他的妻妹庞姑娘正到装甑的关键时刻。
酒水好不好,装甑占三分。有经验的酿酒师要细致把控盛装的时间,深度,顺序。可就在庞姑娘舀酒入槽时,不知是不是被苏之挽的酒曲激到,那金瓢竟微微一歪,清澈的酒液溅出不少,有几滴甚至溅湿了袍袖。
“哎呀!”台下一阵轻微的惊呼。虽然不是什么大失误,但在如此庄重的仪式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苏之挽引起的风波之后,这小小的“失手”,显得格外刺眼。
欧阳家的股价,危。庞姑娘没咋样,欧阳公子的脸却瞬间涨红,眼中闪过一丝的嫌弃和慌乱。他飞快地掩饰过去,强笑道:“无妨无妨,心诚则灵!”
但这小小的插曲,却像一粒火星,点燃了欧阳公子心中本就因苏之挽和柳玉楼积累的烦躁与恶念。他再想到柳玉楼请来的万秋和曲栗抢尽了风头,而自己差点出丑……一个更阴毒的念头在他心底滋生。
蒸锅热气升腾。到了装坛时刻,欧阳家子弟搬来了一批橡木酒桶。(不得不插一句,如果小玫瑰卜仁路看到这些酒桶会很惊恐的。因为这只[三月桃]的身体有一部分就是橡木(栎树)。)
可就在要装坛的时候,道君娘娘万秋突然开口:“等等。”
众人目露讶异,找不到声音来源,只觉得一眨眼人就不见了。欧阳公子心中有鬼,一个劲劝道:“娘娘,有什么话等装坛完毕再说吧,流程就剩下这最后一步了,也不差这半刻钟。然而误了这时间,这酒的品质就未定了。”
“欧阳公子,稍安勿躁。听说三月前,苏记酒馆用橡木封装的一批酒液均有异味,而这期间,他的义兄,你,出入过酒厂。你兄弟二人情深义重,能把二家重修旧好,可谓珠联璧合,为何要用下作手段陷害兄弟?”万秋慢慢道。
柳玉楼补刀:“苏记酒家是朝廷贡酒,每年利益有八成上交朝堂。可官府文书却记的是七成,少的一成在哪里,曾老爷和欧阳家主恐怕很清楚。欧阳家强买强卖,拖欠民税,可是想抗交赋税,欺君罔上?”
二人的话让欧阳强一颤,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升起,首冲天灵盖。他强作镇定道:“苏家赋税,欧阳家不清楚,但欧阳家愿让出利益的八成……八成半。至于陷害之事,道君娘娘天赋卓绝,艺高人强,自然说什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