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妈的!把爷放出来!”常豫苏迅速回神,记忆回笼,猛地瞪开眼,双腿朝外猛踹:“谁他妈敢动老子!老子叫他下黄泉!把老子放出来!放出来!”
麻袋被踹成奇怪的形状。
常豫苏闹得震天响,没一会儿袋子就被人从上面打开。
这是个黢黑的小屋,三面墙一扇门,甚至没有窗。
来人是个身长近七尺(2米)的壮汉,沉默地拽住常豫苏的肩膀猛地一拎而起,并没有说话,直接抡圆了寻常人大腿一般粗的手膀子,“啪啪啪”来回扇了他三下!
力道之大,常豫苏脸上的肉像甩绳一样飞了起来。
“东家说,你再哇哇叫,让我割你舌头。”壮汉有点呆,说话瓮声瓮气的,但神色认真。
“去你大爷——”常豫苏高声喊道:“知道爷是谁吗你!老子姓——”
“常”字还没出口。
常豫苏惊恐地张大嘴,发出“呵诶——呵欸——”尾音被吞掉的喊声,他一低头见鲜血像瀑布一样从嘴里倾泻而出,他企图努力把舌头伸出来,却只能看到一团血肉模糊的舌根在空空荡荡的口腔中打转!
“呵欸——呵欸——呵欸——”常豫苏手在发抖,双脚发僵:他的舌头没了!他的舌头没了!他的舌头没了!
这玩意儿没了,就再也装不上去了!
壮汉一手握着滴血的尖刀,一手扣住常豫苏的肩膀,神情专注认真,好心解释:“我跟说了,再哇哇叫,东家让我割你舌头。”
壮汉话音刚落,便从怀里掏了只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一把罩在常豫苏头上,继续瓮声瓮气道:“东家叫你今晚上场,我劝你白天睡一觉,你嘴巴在流血,不休息,容易死。”
壮汉说完,便如老鹰拎小鸡一样,将常豫苏的手反剪到身后,推到了角落,自己再退出门去,“嘎吱”一声上了铜锁。
今晚上场?
上场?
上什么场?
常豫苏一整个白天始终昏昏沉沉,时而冒虚汗,时而打摆子,时而舌根抽搐到眼皮外翻,却再没有人管他,甚至那扇门都未曾再打开。
他没有心神去细想这是哪里?晚上有什么?这些人是谁?
他也看不见天色,只能听外头突然之间锣鼓喧天,多了人来人往的嘈杂喧嚣,紧跟着铜锁被打开,门向外大大敞开,他又被罩上了黑布,两个汉子一左一右押他出去,没走两步,后背就被猛地一推,紧跟着面具外的黑布也被揪了下来!
常豫苏陡然见光,眼皮不自觉地抽搐几下,待睁开后才看到自己身处何地。
他在角笼里!
鸟笼一样、铁丝扎成的角笼里!
笼中四下都是尖刺,笼子外是一层又一层的人!
这群人双眼亮得出奇,或光着膀子,或绑着头巾,都随着鼓点,举起手臂,像看到肉的恶狼,嗜血疯狂地吼叫着:“打呀!打!”,在这里抛开养家糊口的压力,模糊阶层之间的壁垒,完全回归为一头又一头的未经驯服、疯狂挣扎的野兽!
这里是...“打行”!
而他,在笼子里。
常豫苏惊出一身冷汗,他高举双臂,嘶哑的声音竭尽全力从喉咙里喊出:“——我啊——我啊——我是常豫苏啊——救我——救救我——”
可惜,他已经没了舌头。
他短促可笑的声音落进嗜血狂癫的人群里,就像水滴砸进烧开的油锅里,引得看客哄得一声吱哇乱叫地发笑!他妈的!
一群傻子!
常豫苏更加疯狂地摆动手臂,在角笼中来回小步快跑——像一只疯了的狒狒。
救他呀!
救他呀!
救了他,拿他去常家换钱,能换这群两脚羊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啊!
“咚咚咚!咚咚咚!”鼓点急促起来!
笼子另一侧的门被打开,一个上身赤裸、衣服系成绳捆在腰间的壮汉低头入内,一抬眸,冲常豫苏嘿嘿一笑,不待他反应,便像一头角磨得又尖又亮的公牛俯冲而来!
常豫苏下意识侧身闪躲开,便迅速回头:这人,是他在“打行”最喜欢的拳手!拳风凌厉,场场打法都跟不要命一样,宁肯自伤也要把对手的耳朵咬下来一块!
常豫苏胸腔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情绪,一直上行堵到了他的喉咙,他张口吱哇乱叫,犹豫和胁迫均被青铜面具挡在一侧,而对手将常豫苏的摇头晃脑看作挑衅,目眦欲裂,发黄的上牙咬住下嘴巴,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摩拳擦掌后立时冲了出去,他无惧笼中朝内支起的尖刺,头顶住常豫苏的肚皮,脖颈一抬,猛地朝上一翻,便听“噗嗤”一声,尖刺便没入了常豫苏的后背!
“来啊!来啊!”壮汉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双目赤红,双手握紧朝天挥拳,一开口血水混着唾沫四散开来:“狗娘养的新人!也敢挑老子!来啊!”
常豫苏体型庞大,在笼子里滚了几圈,无力地撑在地上,想站起来!
“啪嗒——”壮汉高高跳起,一整个身体砸在了常豫苏单腿跪地的膝盖上!
瞬时之间,常豫苏的膝盖与小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撇开。
常豫苏血气上头,企图破釜沉舟一把,谁曾想刚单腿跳起身,就被那壮汉一把抓住脑袋一下一下地狠狠砸在地上!
看客狂热地数数:“...三!四!五!六!七!...”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嗝儿了!”
“太不经-操了!这才多久!?”
“还戴了个鬼脸面具!哈哈哈哈哈!一进去就被老怪打趴下了!”
他们在看他的笑话...
他在流血...他要死了...
外面的人,却在看他的笑话...
常豫苏终于明白胸腔中那股从未有过的情绪是什么了——是绝望。
蜿蜒的血迹从青铜面具的缝隙丝滑淌出,不多时头颅下便汇聚起一滩幽深的铁锈色的血池。
拳手快死时,看客最激动。
人群一拥而上,都将前面的人看作攀爬的铁索。
“走吧?”
癫狂人群之后,薛枭略侧身低头,直挺的鼻梁分割了光与暗、静与闹,由他笼罩着的这一片阴影,完全隔绝了荒诞的嗜血与群起而攻之的暴烈,唯余下旁观者冷静的客观和对这场实力悬殊对决的轻慢。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把笼子打开,把他扔进狼群里,他才知道,他只是一条狗。”薛枭轻声道。
他的身侧,是一个头戴玄色帷幕的高挑女人。
女人微微颔首。
薛枭便抬起手臂,单手将女人拢在由臂弯控制的禁区,毫不费力地隔开叫嚣着向前拥挤的人群,不急不缓地逆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