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末说完那番话后，便微微低下头，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眼帘半垂，遮住了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
他就那般静静地伫立着，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桌上茶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他仿若未闻未见，既不伸手动那点心，也不出声打破这略显凝重的寂静，只是一心一意地等着李世民的回应。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如今这局势，银子和茶园，李世民无论如何都得在二者间抉择一番。
颜末的思绪悄然飘远，他清楚地记得，太上皇的女儿襄阳公主，那可是坐拥着数量颇为可观的茶园。
若是李世民能松口，哪怕是让他花银子去购买，只要能借助皇帝的威名，必定能省去诸多麻烦，大不了到最后从盈利里给公主们分些红利便是。
李世民坐在龙椅之上，同样陷入了沉默。他并未如颜末那般纠结于银子和茶园之事，而是满心都在思索着颜末这个人。
他的目光犹如实质般落在颜末身上，心中暗自纳闷，这小子的脑子到底是何种构造？
怎的如此聪慧过人，总能想出些新奇的点子，为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惊喜与财富。
思绪辗转间，又念及茶园，李世民的眉心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神色间添了几分郁闷。
虽说如今他贵为天子，可武德时期，太上皇将众多好物都封赏了出去，轮到他这儿，手中所剩的茶园寥寥无几。
他自己也有女儿，日后若有封赏之事，如今这状况却让他有些捉襟见肘。
李世民暗自叹息，颜末啊颜末，朕亦有朕的为难之处，你怎可一味地只向朕索要东西。
眼见颜末一直低垂着头，仿若神游天外，李世民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了起来，他猛地一拍扶手，怒喝道：“大胆颜末，这里是东宫，并非你家中的卧房，你竟敢在朕的面前如此肆意妄为！”
颜末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猛然抬头，脸上瞬间恢复了平静，神色淡然，仿若刚刚的走神只是李世民的错觉。
他微微躬身，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您且消消火，臣知晓陛下的难处，方才正是在苦思对策。来年征战在即，处处皆需用银，臣为了此事，可谓是绞尽脑汁，费尽心力。”
李世民大手一挥，满脸不耐：“行了行了，莫要在朕面前再提这些。更何况这些军国大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有朕在，朕便是每日粗茶淡饭，也断然不会亏待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说罢，他挺了挺胸膛，眼神自信。为了来年的征战，他这段时日的确是煞费苦心。
近半年来，大唐的粮食征收工作进展不顺，税收亦是差强人意，可他从未有过丝毫懈怠，几乎每夜都会召集杜如晦等数位大臣，于灯火摇曳的宫殿之中商议对策，一番努力之下，倒也想出了不少可行之法。
颜末见状，立刻坐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行礼，口中高呼：“陛下圣明。”
李世民却依旧板着一张脸，冷哼一声：“朕胜不圣明，朕自己心中有数，无需你在此阿谀奉承。你如今要做的，便是将那琉璃与新茶两项生意好好经营起来，这便是为朕分忧解难。至于茶园之事，襄阳公主她们手中确有不少，只是那皆是太上皇赏赐之物，朕亦不便前去索要。这样吧，你自行前去与她们商议，放心，朕自会提前与她们知会一声，至于最终能否谈妥，那便要看你自身的本事了。”
颜末听闻此言，心中大喜过望，他等的可不就是李世民这句话。只要李世民肯开口，他便有十足的把握从襄阳公主手中购得茶园。
在他看来，那些茶园闲置在襄阳公主手中，不过是些未能发挥价值之物，届时以分成作为交换，说不定能不费分文。
他赶忙再度行礼，语气诚挚：“陛下放心，待臣见到襄阳公主，定然不会让公主遭受丝毫损失。”
李世民瞧着颜末那副喜形于色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暗自思忖自己是不是着了这小子的道。
可君无戏言，话已出口，断无收回之理。他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颜末退下。
颜末缓缓退出宫殿，直至踏出殿门，才猛地想起马蹄铁之事。他仰头望了望天色，见日头已然西斜，时间已然不早，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暂且搁置，待改日再做计较。
而在颜末离开后，李世民即刻唤来无舌，在他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无舌神色凝重，连连点头，随后亦快步走出了宫殿。
长孙皇后轻移莲步缓缓走进殿内。近来，因李世民的内帑因着颜末进献而稍有充盈，他也赏赐了不少好物
给长孙皇后。
可长孙皇后生性节俭，知晓大唐四处皆需银子，故而并未肆意挥霍，将这些赏赐悉心留存，以备不时之需。
她入得殿来，一眼便瞧见李世民面色不佳，心下担忧，以为他龙体抱恙，赶忙上前，玉手轻轻搭在李世民的双肩，关切地问道：“陛下，看您气色不对，可要传太医来瞧瞧？”
原本已有些昏昏欲睡的李世民，听到这温柔的声音，缓缓抬起头，瞧见长孙皇后那满是忧虑的面容，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观音婢来了，朕无事，好得很。只是方才与颜家那小子商议些事情，略感疲惫，闭目小憩了片刻。观音婢啊，你是不知那臭小子，又惦记着向朕讨要东西。朕如今囊中羞涩，能有何物予他？朕这新皇当得，竟穷得叮当响。”
说着，李世民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
长孙皇后亦被这笑声感染，跟着浅笑出声，她心中明白颜末本意也是为李世民着想，只是想法太过新奇跳脱，常人一时难以领会。
正如李承乾所言，颜师的思想远超那些大儒，仿若领先了百年光阴。
她轻声说道：“陛下，颜家小子尚年轻，心思灵动活泼，行事有时确显跳脱，故而还需陛下多多提点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