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页从厚册子上撕下的残页,边缘参差不齐,似乎被血浸透过,呈现出一种深褐色的污渍。+0`0·小,说′徃+ *埂+歆_最.哙\纸上不再是冷冰冰的名单和数字,而是几行歪歪扭扭、稚嫩无比,像是小儿初学写字般描画的字迹。字迹被污血覆盖了大半,但勉强还能辨认: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小姑姑…唱…”
童谣!半首带血的童谣!
周县令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稚嫩的字迹和那片深褐色的血渍上,呼吸骤然停止!一个尘封多年、几乎被他刻意遗忘的、锥心刺骨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冬天。.2!芭!看.书¢王* ?勉?废′岳?独.他亲哥哥一家来访,活泼可爱、刚满六岁的小侄女妞妞,最喜欢缠着他这个做县令的叔叔,用刚学会写字的歪扭笔迹,一遍遍写她刚学会的童谣《小燕子》。
那天,他带着妞妞去逛城隍庙会…只是转个身买串糖葫芦的功夫…人山人海中,那个穿着红袄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小身影,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再无踪影!他调动全县衙役,掘地三尺,贴满寻人告示,悬赏重金…却如同石沉大海,妞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最终,只能绝望地以“拍花拐带”结案,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而眼前这半张残页上,那歪歪扭扭的“小姑姑…唱…”,那稚嫩的笔迹…分明就是妞妞的!妞妞那时刚学写字,“歌”字总写不对,总是写成“哥”或者“姑”,她娘总笑她。?嗖¨艘?小/税\旺¨ ¨已~发`布/醉!歆`蟑\洁\还有那童谣,是妞妞当时最喜欢唱的!
这带血的残页…是从哪里撕下来的?为什么会粘在知府和海贼的罪证册子上?!
一个无比恐怖、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周县令的心脏!妞妞…
他苦寻三年、杳无音信的亲侄女…她的最后踪迹,她的遗物…竟出现在这堆砌着累累白骨、记录着知府与海贼滔天罪行的证据里!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周县令口中喷出!殷红的血点溅在手中那张染血的童谣残页上,迅速洇开,与那陈旧的深褐色融为一体。他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大人!”周围的差役魂飞魄散,惊呼着扑上去搀扶。
废墟上,寒风卷着罪证的白雪,依旧在无声地飘落,覆盖着焦土,覆盖着白骨,也覆盖着那张浸透了两代人鲜血的残破童谣。
周县令倒下去又被七手八脚扶起。他靠在焦黑的半截断柱上,官袍前襟溅满了自己吐出的暗红血点,混着雨水,洇开一片刺目的污迹。
那张染着妞妞稚嫩字迹和深褐血渍的童谣残页,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这薄薄的纸片碾碎成齑粉。
眼前阵阵发黑,废墟,白骨,漫天飘落的罪证纸片,都扭曲旋转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却盖不过三年前城隍庙会那震耳欲聋的喧嚣重新在脑海里炸开——糖葫芦小贩的叫卖声。
锣鼓声,人群的哄笑……然后,是死一样的寂静。那个穿着小红袄、扎着羊角辫,仰着小脸要糖葫芦的身影,就这么在转身付钱的瞬间,消失在人潮汹涌的缝隙里,像一滴水落进沸腾的油锅,再无痕迹。
“妞妞!妞妞——!”他当时的声音,嘶哑得破了音,在鼎沸的人声中微弱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