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引溪 作品

第三百五十四章:唯独,对不起他

虞凌夜想了想:“先去见大长公主。”

毕竟要挖开的是丈母娘的坟。

开坟是对逝者的打扰。

若大长公主能给出答案,他们就没有挖坟的必要了。

谢莺眠和虞凌夜都是利索性子。

用过早膳之后,他们直奔大长公主府上。

大长公主已用完早膳。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日的天气依旧阴沉沉的。

大长公主身上满是常年旧疤。

一到阴雨天会非常痒,痒到难以入眠。

因之前受寒的原因,阴雨天还会骨头缝疼。

昨夜大长公主被折磨得几乎一夜未睡,以至于白天也病恹恹的。

谢莺眠和虞凌夜到来后,大长公主勉强撑着起身。

谢莺眠看到大长公主的模样,默默叹了口气。

皇蕴寺上第一次见到大长公主时,虞凌夜就曾说过,大长公主身体状况很差,可能撑不到过年。

皇蕴寺中发生了一些事,大长公主因为方宜麟的设计陷害差点命丧黄泉。

她将大长公主救回来后,一直配合太医院那边给大长公主治疗。

大长公主经过调养,保住了性命,也熬过了年关。

但,经过那次生死攸关,原本就只剩下骨头架子的大长公主更瘦了。

因为没休息好,大长公主瘦削到几乎看不出人模样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皮肤雪白,但看起来很松,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说句不好听的,

现在的大长公主,就像一堆骨头架子挂着人皮。

“参见大长公主。”谢莺眠行了礼。

虞凌夜也行了礼:“姑姑。”

大长公主勉强笑了笑:“辛苦你们过来一趟,快坐。”

“不辛苦。”谢莺眠走到大长公主跟前,“我和太医院跟您开的药,您可一直吃着?”

“吃着。”大长公主道,“只不过我这身体还是老样子。”

“再好的药,再厉害的大夫也拯救不了,不过是苟延残喘,能拖一阵就拖一阵罢了。”

大长公主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充满了遗憾。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

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早就已到了极限。

能支撑着她不死的,是一个执念。

谢莺眠给大长公主把脉。

触摸到大长公主的脉象时,谢莺眠的脸色严肃起来。

她从左手换到右手。

再三确认,大长公主的脉象,是油尽灯枯之相。

按照脉象显示,

大长公主可能就剩这几天的时间了。

“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笑道:“不要这么生疏,你跟夜儿一样喊我姑姑。”

“是……”谢莺眠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大长公主道:“我是不是没几天了?”

谢莺眠郑重地点点头:“您的脉象,非常不好。”

大长公主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能感觉到。”

“我的睡眠一向不好,这几日却能躺下就睡着。”

“说是睡着,又像是清醒着的,我看见了我的父皇和母妃,看见他们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他们就站在云华宫门口冲我招手。”

“天很蓝,阳光很好。”

“父皇和母妃站在阳光里,温柔地对我说,他们来接我了。”

“我开心地跑向他们,想跟小时候那样,蹦蹦跳跳扑到父皇母妃怀里。”

“可惜的是,就在我迈出那道门的时候,一股力量将我拽回来,我醒来后才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大长公主眼角含泪。

明明那么真实。

父皇和母妃的声音就在耳边,他们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似乎只要她伸出手就能回到父皇母妃身边。

可……

醒来后什么都没有。

她还是那个遍体鳞伤,苟延残喘的她。

大长公主擦了擦泪珠,笑着说:“同样的梦,我反复做了好几天。”

“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梦。”

她看向谢莺眠和虞凌夜,声音微微颤抖:“莺眠,夜儿,你说,我死后,是不是我的父皇和母妃来接我?”

“如果是我的父皇和母妃来接我,我好像,不怎么怕了呢。”

“这些年,我好想好想他们,好想好想告诉他们,我过得好辛苦好辛苦,我想要他们抱抱。”

“我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们说。”

大长公主眼泪越来越多,如雨一般哗啦啦往下流淌。

她一开始还是压抑地哭。

慢慢的,情绪近乎崩溃,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虞凌夜很担心,想去安慰。

谢莺眠摇摇头。

让她哭吧。

情绪崩溃的人,哭出来,发泄出来反而会好一些。

大长公主哭了很久。

等发泄过后,她终于平复下来。

意识到自己在两个小辈跟前哭得稀里哗啦,大长公主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失态了。”

谢莺眠道:“哭出来是不是舒服多了?”

大长公主点点头。

谢莺眠:“您就是太喜欢把情绪压在心里了。”

“您身体上的伤其实早已经治愈,您之所以这般,是情绪生病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抑郁症这个概念。

大长公主的症状,是重度抑郁且抑郁躯体化。

她在给大长公主开药时,加了不少控制抑郁的药物。

目前来看效果甚微。

心病还需心药治。

症结不除,大长公主只会郁郁而终。

“姑姑。”谢莺眠望着大长公主的眼睛,“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您的脉象是油尽灯枯之相,可能明天,可能后天,也可能大后天。”

大长公主没有任何意外。

只是眼神中充满了浓浓的不舍。

“姑姑你不想死对吗?”谢莺眠问。

大长公主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她苦笑着,“很多时候,我很想死,想一死了之,只要我死了,我不会再被陈年伤痛所困扰,也不会噩梦连连,惊慌失措。”

“活着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

“死了才是解脱,我有很多很多次将剪刀扎在自己手腕上,将丫鬟嬷嬷们支出去投缳自尽。”

“可,我都后悔了。”

“我不能死。”大长公主瘦削单薄的身体颤抖不停,“他还在等我。”

谢莺眠:“您口中的他,是楚枭?”

这件事不算秘密。

大长公主点点头:“是啊,楚枭。”

“自古忠孝难两全,是我负了他,他又因为我而生死不明。”

“这一生,我对得起大裕王朝,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他。”

谢莺眠:“所以,你找到楚枭的尸体后,将他保存在费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