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大夏朝的登闻鼓,自打建朝,也就去年响过那么一次。
那还是民告官。
谁也没想到,这才短短不到一年,竟然又听到登闻鼓响起,这回被告的,竟然是当朝皇帝的外甥女,刚刚主张了恩科试,力压群臣当前正是风光无限的新任皇太女!
民告官尚且要先扒一层皮,竟然还有人敢状告当朝储君?!
这得是多大的冤屈啊!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通政司倒是反应迅速,几乎登闻鼓响起第一声的时候,通政司的小吏就出来查看,先听诉求,再禀告上官。
“来者何人?所告何事?”
那人放下鼓锤,不伦不类地行了个大礼:“小民葛大壮,要状告当今皇太女叶清岚!告她牝鸡司晨,自己不守妇道还鼓动天下女子不守妇道,害得小民家不成家,俺媳妇考上了官身,都不愿意跟俺过日子了!幼子幼女无人照料,险些就要家破人亡,简直,简直……罪大恶极!”
他这一番话说得别扭,白话里又夹着“牝鸡司晨”、“家破人亡”、“罪大恶极”这样的话,不像个庄户人家的用词,倒像是被谁临时教会的这一番说辞。
大概是没记完全,只领会了意思,所以有成语,又有自己的发挥,就导致这一番状告说得不伦不类。
但意思大家都听懂了。
还是恩科试的事。
但这什么什么“家破人亡”“罪大恶极”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不过有人觉得他说得太过,有人却半点不觉得夸张,还在附和:“就是,搞什么劳什子恩科试,自从知道有女子通过了恩科试授官,我家那婆娘最近都不好好干活儿了,天天捧着本破书在那儿看!要老子说女人看得屁的书,老祖宗都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天生的使命就是相夫教子打理家事孝顺公婆伺候相公,都去做官挣前程,那家里岂不是乱了套?!”
自从恩科试后,很多女子尝试走出家门,如今围观的人群里就有不少女子。
此言一出,当即有许多女子不满。
有胆子大的,立刻站出来反对:“什么叫天生的使命?才干不分男女,皇太女殿下用一场恩科试已经向天下证明了,很多事,女子不比男子差,凭什么女子就要困于后宅为男人奉献一生?家是两个人的家,孩子是两个人的孩子,公婆更是男方的父母,凭什么家中的一切担子都要落到女子身上?”
“男主外女主内,这是自古之理!什么叫家中担子都在女子身上?男子养家,难道就容易了?”
他自觉理直气壮,却不知对方等的就是他这句“养家不易”。
“那现在女子也有能力养家,甚至有些女子能做官,不但能养家,还能光耀门楣,难道不应该支持?”
“你!你你……分明是强词夺理!”
女子冷嗤:“怎么,说不过别人就是别人强词夺理了?分明是你自己没理!”
“你你你……刁妇!”
小吏眼看着告状的还没多说,围观的倒要打起来,连忙高喝一声“肃静!”
这种状告当朝储君的事他一个小吏听着都心惊肉跳,他当然是没胆子处置的。只能喊自己的同僚:“快去请通政大人来!”
通政司通政冯章是个坚定的反叶派。
听说有人敲登闻鼓状告叶清岚,那简直屁颠屁颠地赶过来。眼角眉梢的喜意都要压不住。
冯章赶到后,先是压下了两方争端,然后肃容理了理衣袖,高声问:“何人因何事状告何人?”
要说他是不知道么?
当然不是。
他就是要再问一遍。
听着葛大壮又高声地将叶清岚的罪行数落了一遍,他露出满意的神色。听听,听听,多么罪大恶极!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回家绣花,参与什么朝政,还想做一国储君,哼!
人群中又有人要反驳葛大壮时,他声色俱厉地抬手压下:“来人!给本官看住了,再有敢胡言乱语制造混乱者,给本官拖出来打!”
看似维持秩序,实则就是堵人的嘴,要做实了葛大壮的说辞而已。
在他看来,辩什么辩,这事没得辩。
就该让皇帝好好听听来自民间的心声!
这个状告的好,告的太好了!
“民既有冤,本官不能不管,这就为你上达天听,请皇上决断。你放心,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有人看不过去,当即就质疑:“大人,您这程序不对吧?”
“凡击鼓者,笞四十,后准其奏”,这是大夏朝的律法,为了避免百姓胡乱告状多生冤假错案。
如今这葛大壮还好好跪在那儿大呼小叫,就这样应他所诉,就是坏了规矩。
冯章自然不能在这里让人抓了把柄。
当即命人行刑。
葛大壮慌了一瞬,那人明明说过他不会有事!
四十棍可是能要人命的!
他才不要受这个罪!
他当即就要反悔起身:“大人,小民,小民体弱,受不了四十杖,小民,小民不……”
到嘴的鸭子冯章哪能让他飞了,当即两步上前按下了葛大壮欲起的身体,也截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冯章压低身子,盯住葛大壮的眼睛:“你以为登闻鼓是儿戏?既然敲了鼓,自然就是要受刑的,若是此时反悔,就有诬告愚弄天子之嫌,欺君罔上,那是要满门抄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