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高句丽不行了,破城就在今日。”
“杀,杀,高家有平京渔女三百。跟着我抢钱,抢粮,抢女人。”
永远也不要低估一个猎户的心。
尤其是一个有本事的猎户。
老猎户的大孙子不但自己要出来,还把弟弟带上了。
跟在大哥后面,偷偷爬出雪地营区,小猎户惊呆了。
天地之间,旗帜飞舞,浓烟滚滚,
目之所及,到处是高耸的土台,
那土台高达十丈,堪比城池,围绕白岩山城,就似远古大阵,誓要绞杀高句丽。
土台之上,震颤声不断,‘砰砰’声之下,
一颗颗带着浓烟的火油罐,高高抛向天穹,落入高句丽城池深处,
引得山那边,火光熊熊,男女老幼哀嚎尖叫声不绝。
翻过挡风墙后,小猎户更是目露恐惧,白岩山城宛如末日。
这是赵国皇帝的意志吗?
巍峨的白岩山城,几乎支离破碎,
围绕大山几里,到处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山城一片狼藉。
此刻,城上的高句丽军队在汝墙后面射箭,
城下的赵军,则顶着盾牌阵,如同蚂蚁一般,寻找机会。
赵军杂兵,已经渐渐适应了战场,
高句丽的弓箭虽然如蝗虫般,射向大坡上的攻城部队。
但赵国攻城的杂军,盾牌阵用的很好。
他们角度成斜面,盾盾相连,形成了一座移动的堡垒,
盾阵里,偶尔还有善射者,能给城墙上的高句丽兵卒,来一支阴箭,
只要汝墙上,高句丽人稍有不慎,被箭射中要害,掉落下来,
那瞬间就会被赵军兵卒淹没。
小猎户看见,远方攻城战很残酷,一直在死人。
时不时有深棕色兵卒掉下城墙,还有不少赵军被高句丽人,用石块砸死。
那一阵阵哀嚎和惨叫,让小猎户听的耳膜生疼。
可小猎户兵不知道,现在双方拉锯战的死伤情况,已经比刚开始好很多了。
至少目前几万人,三条攻城山道,都没看见有人敢上云梯。
因为现在的情况,只要离开盾阵,基本死路一条。
没机会上城,今天赵军杂兵,哪怕就是再多,肯定是没人敢去试先登的。
大伙都打的很有章法,躲盾牌里跟高句丽对射,赌的就是城内高句丽崩溃,他们刚好又在城下。
不要问为什么,赵军越来越会打了。
因为,不会打的已经死了,
留下来的,自然能进化出这些套路。
这就是军事上常说的对峙,
只要两支军队,后勤跟组织力没有崩坏,
那么长期对峙下来,双方战斗力必然是差不多的。
因为大家都是用命在打仗,不强大那可是会丢命的。
当然,这个时候最怕不懂行的瞎指挥,
若是杨延强行命令杂兵登城,亦或是高惠寿命令守城兵卒出战,
一旦有这样的庸才操作,那就会出现兵败如山倒的情况。
这就是名将的作用,他们都会尽力发挥各自的优势,规避弱点。
仆从徭役兵的营地,在白岩山城的最外围,
这片营区的环境,老祖父说很不错,
有吃有喝,还有火道,比辽东圣元皇帝那会,正军还住的好。
可小猎户看来,这里木屋低矮,火道热力也不足,
比起玄武军的营地,差太远了,说是狗窝也不为过。
“走,去前面营地,”大哥认识路,在到处是兵卒的白岩山下,带着弟弟,自信的道,
“咱用你射的兔子,认识了一个赵军,他说是赵军定襄马将军的兵。”
“后来见到了一个姓张的傻子,得知咱们善射,邀请我们加入赵军。”
加入赵军?!
听到这里,小猎户有点害怕了,他想哭。
祖父警告过他们,不要上战场,
这回比上战场严重多了,那可是去当赵军。
他们是高句丽人,被赵军知道会杀掉的。
“大……大哥。要不要问祖父。”小猎户有些胆怯的道。
“不用!”大哥眉头紧皱,目露凶悍,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弟弟。
他走到山道高处,指着远方无穷无尽,山呼海啸的杂兵,冷哼道,
“阿弟,你看看这白岩山下十几万人,他们谁不是在拼命?”
“为什么?因为有机会啊!这种机会不常有。”
“哥哥不想永远做猎户野人,哥要出人头地……将来给你说房媳妇,别像哥这样,下等贱户。”
远方,兵卒在冲锋,在呐喊,在咆哮。
土山上,抛投机木轴的颤动声,震耳欲聋。
小猎户知道大哥嘴上不在意,但内心永远忘不了说王家媳妇的事,
那是建平县下,一户姓王的农家,
父亲跟四叔带了一扇野猪肉,六张上好的皮子,这可是很贵的聘礼了。
可人家就一句话,你们有户籍吗?没户籍就是野种。
俺家闺女是良人,不嫁野种。
那夜大哥哭了好久,他忘不了王家女看他时,嫌弃的眼神。
前方,大哥踏步在雪泥路上,
嘴里不停抱怨祖父的胆小,
自幼,他们听着祖父的故事长大,
少有腕力,能开强弓,屡立战功,却总是官位原地不动。
时日一久,同僚排挤祖父,
因为有祖父不懂事,会显得他们很没用。
后来,祖父恶了一位乌骨山城的将军,
那些同僚竟然对祖父挥动屠刀,杀了他的父兄,祖父最终被迫逃亡辽东建平县。
“这也就是赵军攻打高句丽山城,要不,咱们哪里有机会成为赵军!”
“不冒险?不冒险咱们凭什么翻身!”
两个衣着臃肿的猎户兄弟,说着说着,就来到了一处军营辕门前方。
小猎户看了看,这里应该是赵国的郡兵,
因为旗帜没有镶金边,也不是土黄色的,那就肯定不是赵国主战军。
这几个月,虽然他们是民夫,
但只要身处军营,赵军的兵卒等级,他们还是搞明白了。
赵国起自清水河谷,麾下有赵帝亲军、四方军、郡兵、散兵、民兵。
郡兵辕门外,小猎户看见他大哥点头哈腰,递交了名帖,
凶神恶煞的赵兵看了一眼,随后不耐烦的叫他们等着。
不多时,辕门内里,一阵甲胄响动,
绰号定襄河神的张小应,笑呵呵的垫脚,跟小猎户的哥哥打了招呼。
“哈哈,高兄弟来了……”说着,张小应木讷的看了看大猎户身旁,还有个小个子。
他不是很高,蓬头垢面,冬衣臃肿,大概十岁左右。
“张大哥,这是咱弟弟,他十四岁了。”
‘十四岁?骗傻子呢?’张小应虽然有点不信,但他为人和善,也就没多计较了。
军营辕门,数柄锋利的长矛竖起,让出了一条道路。
小猎户走在营道里,目之所及,都是甲胄鲜明,呼喊口号的赵军。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要将姓氏,告诉这个赵军兵卒,
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说成十四岁,
但聪明的小猎户,并没有乱说话,他相信大哥肯定是有目的的。
脚步整齐,铁甲长刀的赵国兵卒,自前方排成两列,巡视营地,踏雪而来。
打头的那个兵卒脸上有疤,目光很凶,
他好奇的看着小猎户,小猎户也好奇的看着他。
只是小猎户不知道,
在他们走远后,刚才那个凶悍的兵卒,目光柔软了起来,
他一边踏步,一边回头望着两个蓬头垢面的大孩子道,
“这张小应真不是东西,就算山林战损失惨重,也不能拉小孩来填补军队啊。”
“谁知道呢?”一旁,另一个巡逻兵卒,嫌弃的鄙夷道,
“他要不是拿媳妇给马桐,老子不信他能当副将。”
“哎,走吧,走吧。都是弟兄,少说点。”巡逻队,一名老卒呵斥了两人。
但随后,这个老卒,也望着那个猎户孩子,摇了摇头。
赵军失算了,高句丽是苦寒民族,雪林战也很强,
一开始不适应,现在慢慢打的势均力敌了。
步一营程庆都打到要轮休了,可以想象,雪山里有多激烈。
但不打又不行,若是这些山城都能通过千山山脉,获得补给和支援,
那岂不是摆了个大军阵在跟赵军打。
所以,山林战哪怕再难,赵军必须切断山路,
否则这样打下去,等于人家城池打野地,赵军还得吃亏。
但赵小应拉小猎户过来,参加这种死亡战,还是太恶毒了。
可惜了,他只是个兵,管不了上头的事。
远方是出操兵卒的吼叫,
片刻后,这支巡逻兵卒消失在军营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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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猎户对危险浑然不知,
他发现带他们进来的将军,地位似乎很高。
一路所见,无论是出操的楚军,
亦或是巡营的楚军,都要对他行军礼。
终于,小猎户跟在大哥后面,在一片肃杀之气的军营里,七绕八绕,来到了一处校场。
这座校场不宽,但很长,远端有靶子。在屋子里,还有不少弓弩箭矢。
不用介绍,小猎户也知道,这是赵军的一处靶场。
“嘿嘿,”箭房前,一身甲胄的张小应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的道,
“高兄弟没办法。咱说你善射,他们不信,硬要观箭造册。”
“你放心,咱说好了。你初来乍到,手生是正常的。只要常规的五箭中三,保管入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