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泰的骑兵也不能抽粮啊。就算人可以饿点,战马不能饿。雪地掉膘太多,跑不动的。”
“白岩山城全是流兵、仆从,答应的粮食必须给。玄武军现在的存粮太低了。”
辽东道。
鞍州郡大营。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东起千山脚下,西至二道梁子,赵军朱红金边旗帜,淹没了这方雪原。
赵营校场,到处是出操兵卒的呐喊声,他们脚步整齐,士气高昂。
栅栏外,偶有骑兵数百,马蹄如雷,奔腾而过。
元始元年,辽东鞍州郡,赵国兵马就像红色的海洋,铺天盖地。
而赵帝行宫,在这一片汪洋中,显得鹤立鸡群。
鞍州郡雪原上,后营部队在军营里,还筑造了一座皇帝内营,
此营高三丈,为木栏夯土结构,上可过一人,四角有望楼。
此刻,望楼中的武川兵卒,
于寒风中挺立,头盔肩甲,全是积雪。
角楼里,雄武的子弟兵哈着白气,满是冰渣的眉头紧皱,显然他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从今早开始,皇帝行营,来了很多赵国东征大将,
他们大多行色匆匆,急急忙忙,甚至还有争吵声,肯定是有大事了。
到巳时(上午9-11点)之后,
玄武将军、朱雀将军、赵王五营统领,基本面色凝重,全部来齐了。
赵帝行宫,大将林立,重臣云集。
白羊皮地毯上,两个俏丽的辅兵女子,小心翼翼的给雕龙火炉夹炭、加炭,
殿内大将的吼叫,让她们连粗气都不敢喘。
“特么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意思?全老鬼跟老当家到底要干什么?”
大殿下首右侧第一张矮桌军台上,眼袋浮肿的保爷怒不可遏,
他大声咆哮西线赵军那两个青山寨老王八蛋的行为。
西线就不能吃一点亏?
东线要打,西线就不能守?
赵帝行宫之中,各方主将,各部主官,虽然对此事也面有不忿,
但他们只敢低头生闷气,不像保爷如此口吐芬芳,
毕竟,没人敢得罪五当家跟老当家这两支宗族。
军粮出问题了!
在赵国决定东征高句丽的国策后,周云东征军粮是预备了两批的。
而之前讨论的军粮问题。
实际是鞍州郡大军,所考虑的第三波军粮,
因为第二波军粮就算来了,也就只能扛三个月,并不顶事。
高句丽是一个军事强国,不是说他的绝对体量有多大。
而是这个国家的士气依旧在,高句丽人依旧相信他们能赢。
就目前的形势,他们的军队执行力还在,可能还很强。
无论是辽河盘州郡,抢战场主动权那一战。还是后续撤离辽阳,坚壁清野,
总体来看,渊盖文、乙支文德、杨万春这些人,都不是简单的对手。
别说三个月的粮草,就是半年军粮,都不一定保险。
可现在,老当家跟全爷的支持下,龙骧军跟白狼军改守为攻了。
白狼将军周言,以白狼神的名义,招募了漠南拔塞干、色楞河、腾格里、那契、黑水、处月……等等,大大小小三十几个部落。
加之平城、雁门、定襄,又征集了一批赵兵。
目前西线兵力,大约十七八万,他们要跟草原金真可汗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东征西守的策略,已经完全被打破!
此刻,第二批军粮就近补给了白狼军、龙骧军。
平城来的消息,现在李娘子在准备第三批军粮,大约九十万石,以填补辽东大军的粮食缺口。
可现在九十万石不够,大军运粮,九十万石到辽东,最多不过六十万石。
高句丽这里是攻坚战,是灭国战。
这场战争的时间,没人知道有多长!
第二批跟第三批军粮,全部给东征四十万大军,那都不一定够。
现在第二批军粮没有,缺粮了,难道他们还要退兵不成?
行宫大殿,吵闹声不断。
黑蟒李泰见保爷没完没了,忍不住插嘴了,“保爷,话也不要这样说。”
“大娘子跟老当家,也不知道咱们一年的粮食,五个月就要用完了。”
“西线大军行动,要通过很多人。不是老当家跟全爷有私心,就能发兵的。”
“瞎子、驼子、刘庶,还有大娘子、贞娘子,甚至李宣、李兴,肯定是综合考究之后,才全部同意的。”
“特么的,这些关老子屁事?”李保瞧着李泰假好人的搭话,刚好气没处撒,全灌到他身上了,
“现在我朱雀军缺粮怎么办?安市山城怎么办?挖的东西全部不要了?”
武川镇的青山寨将领,哪个不是骄兵悍将?
尤其是曾经两度斩断突厥大纛的五兽将黑蟒。
大殿里,李泰当即怒目而视,鄙夷李保道,“保爷,大伙敬你是前辈,朱雀将军之事,也就没跟你计较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名将了?”
“李泰,就事论事啊!别跟我扯别的……”
“够了!!”赵帝行宫,主位白狼皮卧榻上,周云一声怒喝,打断了李保跟李泰。
帝王之语,一言而定生死。
周云虽然是胸怀广大、采纳贤言的主公,但他毕竟是皇帝。
是伴君如伴虎的皇帝。
一时间,赵帝行宫,气氛很压抑,
大将们低头不语,噤若寒蝉。
各部主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目露胆怯,生怕被赵帝点名。
火炉冒着红光的大殿里,异常安静。
就连行宫之外,偶尔有赵军兵卒的怒吼声,也能飘荡到大殿,清晰可闻。
辽东的寒风,在肆掠行宫的歇山顶,上方旗帜剧烈摆动,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某一刻,赵帝下首左侧第一个矮台,
玄武将军杨延犹豫良久后,还是开口了。
只见刀疤将军长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后,拱手行礼道,
“陛下,保爷那里的粮食,咱还是不要了。毕竟进了他的军营,还拉到我这里来,多少说不过去。”
“玄武军粮食的事,咱两万多人,自己想点办法吧。”
自己想点办法?!
闻听此言,赵帝周云嘴角冷笑,
他注目刀疤将军杨延,冷哼道,
“想办法?怎么,杨延,你能有什么办法?纵兵抢粮,杀人为脯?”
尽管周云知道,杨延肯定不会这么干。
但他还是目光冷厉,扫视群臣,斩钉截铁的警告,
“全部记住了,十七斩二十三法,赵国法度,下斩庶民,上斩昏君!”
“谁要是觉得命长了,可以试一下赵国的法刀是否锋利。”
“杨延(李泰、李保……)明白,谨遵赵国皇帝令。”
大殿里,周云怒目,自是让群臣警惕,不敢往杀人掠夺的方向想。
朱雀将军、玄武将军,跟一众悍将,郑重行赵礼后,也表示不敢违背赵法。
赵帝行宫,主位之上。
周云面如冠玉,眼若朗星,指着万里江山图,
“赵人应该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容纳万民的气魄。”
“本土辽民既然臣服赵国,那自就算赵人,如何能让赵兵杀赵人?”
“万众一心,没有我们干不成的。可若是人心散了,就算庞然大物,一样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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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飘雪。
呜呜的北风,吹得行宫漆木窗户‘嘎吱’作响。
所有将领都走了,杨延走了,李泰走了,梅朝方走了,刘黑豹……等等,
赵国大将都已经离开。
大殿里,周云只留下了一个人,朱雀李保。
万里山河图前,皇帝身覆幞头龙袍,英武干练,负手而立,
周云一边忧心忡忡的观看天下形势,
一边将李宣的书信给了身后的保爷。
任何时候,都是越少的人,能决定越大的事。
赵国的事情,周云一人就可以定了。
赵帝行宫,雕龙火炉红光闪烁。
白狼皮台阶上,李保脚步有些犹豫,他虽然没什么大才,但也算不上庸才。
此刻,保爷浮肿的眼袋,全是惧怕,接书信的手有些颤抖。
什么事情竟然要支开所有人,让他一个人知道?
那必然是大事,
而且,极有可能是影响几十万人军心的大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