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楚国膏腴之地,国家机器已经全力启动。
自回洛仓、含嘉仓运出的粮食,一路车驾首尾相连,长达十几里,
运粮的民夫十分头疼,他们赶着牛车马车,从粮仓一直堵到码头装船。
不少焦急等待的楚人马夫,遗憾少挣了几趟铜板的之际,
不禁感叹,大楚帝国,太宏伟了。
他们目之所及,洛河之上,船舶遮江,旌帆蔽日。
一船船军用物资,过码头,上洛河,随着滚滚黄河东进,沿大运河去往幽州。
圣武七年,楚国物资之盛,超越了任何一个朝代。
大楚皇帝的意志,让六千万人的帝国,爆发无穷的力量。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楚人自己。
河洛的天地之间,仿佛飘荡着楚国官员的朗朗之言。
‘陛下有旨,为了子孙后代,不受关外恶毒赵人的边害。’
‘楚圣武皇帝,决心奋九世之威,集全国之兵,北上灭赵。’
‘此国难当头之际,楚国庶民当齐心协力……’
正当河洛楚人,出钱出人,排队纳粮交银之时,
在皇城养心殿,红墙金瓦深处。
翰林郎卢俊臣,正在为皇帝分析战况,做最后的战略大部署。
养心殿。
宫灯摇曳。
偌大的金砖透影宫殿里,只有商师成跟卢俊臣两位帝国大才。
“此战,乃国战。楚国不可速胜,只可慢战。”
“大楚三路北伐,西路为左屯卫霍守易,中路为虎卫大将军丁肆业,”
“东路则分三个战场,分别由余建山、杨猛、孟百川、安庆、王武等人统筹……”
大殿御窑金砖之上,随着翰林郎官侃侃而谈。
老迈的商师成,眼眸不禁闪过异色,
这个年纪轻轻的阴阳毒士,其兵法造诣,竟然在他之上。
经过他的剖析,楚赵两国优势劣势一目了然。
此人的战略,其实也很简单,四个字,大势所趋!
楚军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战争初期,赵军必然是大占优势的,各个战场都会被赵军名将穷追猛打。
可不管灵武方向,还是并州山道,赵军即使再强,也不可能突破。
当然,楚国突破就更别谈了。
因为野战大概率是打不过的,战场主动权会损失很多。
自圣武三年,赵王周云率两万铁骑,斩杀铁力可汗后。
放眼六国,已经没人敢跟赵军打阵地战了。
所以,卢俊臣眼里,唯一能决定战局的,只有一个位置,
河北战场!
四年前,赵王周云就已经看到了这一点,
哪怕玉璧城之败下,赵军依旧果断出手,占据了辽东五郡。
但这些事情,同样也在卢俊臣的预料之中,
甚至朱雀将军全力经营辽地,也是楚国喜闻乐见的。
如今,楚国摆明了要拿辽东出招,就看赵王周云接是不接?
如果不接,
赵国战场无敌的威名扫地,苦心经营的辽东也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果接,卢俊臣等的就是赵王接。
楚以幽州郡、沧州郡、易州郡,三面环顾,两层防御,
一路城池乌堡推进,坚壁清野,跟赵国打消耗战。
只要楚帝能保障后勤,跟相对公平的军功选拔制度,
那几十万泥腿子,不出三年,自然会打出一支百战精锐。
到时候辽战结束,前面封的官职,再一个个收回就是。
卢俊臣这一招,用的是堂堂正正之道,
以国力取胜,以大势压人。
这种情况,商师成不管怎么看,赵军都是输定了。
大楚物资充沛,撑得起楚军海量的后勤。
圣武皇帝毕竟是马上打的江山,其麾下大将众多,足以完成此战需求。“臣还有两个细节,不知当讲不当?”
“讲!”龙椅上,楚帝口含天宪道。
“这些个兵头,最好将兵力限制在一到二千之间。”
“那样他们既有奔头,又不会形成势力,影响大军团结……”
闻言,龙椅之上,楚帝龙眼望着卢俊臣这条好狗,不禁笑了出来。
“卢爱卿,不错不错。你的智谋不俗,见解全面。”
“哈哈哈,朕很喜欢。好好好,必要的时候,调你北上。”
养心殿,宫卫林立,铁甲长刀。
武太监目光警惕,防卫森严。
大殿内,正当卢俊臣还在为楚帝,分析北战小细节时,
一个黄门太监,脚步响动,急急忙忙来了门口。
“启禀陛下,右丞相求见。”
“不见!”龙椅之上,项济没有任何犹豫,厉声否决。
可令皇帝奇怪的是,这个小黄门颤颤巍巍,却并没有离去。
“嗯!”
龙椅上,皇帝一声冷哼,小黄门吓得跪地哭泣道,
“右……右丞相说,辽战必须延后,眼下内政比外战重要。”
养心殿,左丞相商师成摇了摇头。
崔中书到底在干什么?皇帝已经如此大动干戈,必然是摆明了要北征。
这个时候,忤逆皇帝,不是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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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
洛阳。
圣武七年,屋舍如海,市坊连绵,
二十四座望楼耸立,一幅盛世帝都之像。
只是在这份盛世下,却有不少楚人的哀伤。
昔日富贵的洛阳城东,似乎染上一层阴霾,变得冷冷清清。
偶有楚人百姓,从安丰坊,天青街等地走过,
总能看见一两座门庭大开的府邸。
这些府衙过去都是富贵人家,如今遭了灾难,举族皆亡。
他们的尸体,如同草芥,被吊在府衙门口,任其发臭,威慑洛阳各宗族权贵。
可就算这种极致的威胁下,
在圣武七年,九月十七日,
第一个不要命的将门出现了,谭县窦家带领五百死士,在明德门前,怀远街屋后埋伏。
他们使用连弩,企图袭击皇帝车驾,杀死楚帝项济。
可圣武皇帝,那是何等天威?
随军两千虎贲,皆是骁勇之辈。
大盾长矛,羽箭连弩,五百人顷刻之间,化作了厉鬼。
更有御前中郎将,紫金甲,方天戟,几大江湖高手,皆死于怀远街。
这次事件,让洛阳各族对项济的实力更为恐惧,
他们纷纷埋下头颅,匍匐的更低了。
同时,因为刺君之事,前前后后,又牵连了十几家,数千人为此死去。
“崔中书,你来找朕,就是要说这些权贵之事?”
“楚国权贵之害,历代王朝宗族之祸还不够?”
龙椅之上,圣武皇帝龙目锐利,
他死死看着这位曾经引以为傲的重臣,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楚国官僚腐败,大姓权贵垄断要位,
使得国家血肉臃肿,毫无生机,当刮去其肉!
项济没想到,这个北疆智谋之士,曾经的战友。
有朝一日,竟然走到了皇帝的对立面。
崔中书可以有势力,可以有想法,但他不能阻碍皇帝剿灭权贵。
“危害!?”养心殿御窑金砖上,崔中书眼神坚定的望着项济,斩钉截铁的道,
“陛下,太祖皇帝三权分立,皇族、权贵、庶民,三者的力量是一样的。”
“今陛下打压权贵,收拾皇族。就等于将权力下放给庶民。”
“庶民多恶,小吏监察之害,不比权贵差。这些人此刻正在挖空大楚的根基。陛下,屠杀不能继续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