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中有道歉，但那神情上，可没半分道歉的意思。
以他裘千仞之身份，之高傲，能说声抱歉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真的向史弥远低头。
史弥远登时感觉安全了不少，顾不上对方话语中的无礼，大喜道：“如今两军交锋，已是乱做一团，那主帅郭靖也是托大，竟带兵在阵前厮杀，而不是躲藏坐镇于后方……”
“还请裘帮主出手，斩杀那郭靖！”
“事成之后，整个天下，必将以铁掌帮一家独大！”
“而我等也会倾尽全力，让裘帮主之威名，传遍四海宇内！”
“郭靖？”，好像有点耳熟，裘千仞目力不俗，虽距离郭靖有一定距离，但瞅了几眼后，便即想起。
当年在太湖畔归云庄内，他随手打伤濒临死亡的小子，可不就是眼前这元军主帅么！
造化弄人啊，只能怪你小子命不好了……
当年侥幸逃过一劫，而今，却又是落在了老夫手中。
裘千仞飘然而起，踩过一个个士兵的人头，只几个闪烁间，便眼看着到了郭靖近前。
但看郭靖神色淡然，裘千仞猛的心头一跳，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不等他彻底反应过来，便见一枪一掌同时从左右袭来。
距离极近，速度极快，威势极大！
他先前明明看过啊，郭靖身周只有几个小兵，区区小兵……怎么会有此等武艺？
顾不上多想了，此等极近距离下的偷袭，便是他裘千仞也被吓了一跳，只堪堪躲开散发寒芒的长枪，却被那手掌结结实实的拍了一下。
登时感到一股炙热之气混着层层暗劲从后背穿透入前胸心房，内气不由受滞，竟是喷出了一口鲜血。
虽是被偷袭而中掌，但只一掌就能将他裘千仞打伤。
这出手者的武学修为……也未免太过于夸张。
惊怒之下，裘千仞这才看清，刚刚偷袭他的两人，竟然是李信和穆念慈！
只因刚刚做小兵装扮，混在郭靖四周，这才难以发觉。
李信提枪嗤笑：“老家伙，我就知道能把你钓出来。”
看着李信那副贱贱的模样，再想想过去曾在其手中吃过的亏，上过的当，受过的偏……裘千仞几欲发狂！
“小子！！！！！”
李信却是看都没看他，只和郭靖及穆念慈使了个眼神。
二人瞬间领会。
李信要孤身一人缠住裘千仞，而穆念慈则去刺杀史弥远，同时挟持宋理宗！
郭靖同去，主要其辅助作用，因为他的大部分心力，还要放在整个战场上。
其实不止他二人，黄蓉也早就到了，且黄蓉并非在皇宫之外，而是居然……也在那皇宫大门城头的上方。
她做一个小太监模样装扮，跟在一老太监身后，渐渐靠近宋理宗。
眼看距离差不多了，便要图穷匕见而动手。
但不等她真正出手，便见一老者从天而降，挡在宋理宗身前，一掌逼退了黄蓉。
要知道，黄蓉因心思活络而好动，很难专注于一事，因此内力精进速度比不上穆念慈和郭靖，但靠着九阴底蕴，到如今也有了四品巅峰内力，却竟明显不是这老人对手。
再看石家高手对这老者恭敬的态度，便不难猜想，此人应就是石家那所谓的老家主，也算是大宋皇帝无惧于江湖高手入宫刺杀的依仗，堪称宋庭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了。
刚刚对掌，可大致感知出，此人内力，应到了二品之境。
在李信穆念慈成长崛起之前，除却五绝那个层次外，基本已无敌于天下！
石家老祖命石彦峰等后辈护持宋理宗，浑浊的双目中，却是射出摄人的目光，冷眼看向黄蓉，沉声道：“你这女娃，倒是好手段，暗中潜入我大宋皇宫，我竟一直不知。”
“老夫石家石云，阁下应也不是无名无姓之辈吧？”
黄蓉咯咯一笑，道：“你这老头……我肯定有名有姓，但何必跟你来说？”
石云地位尊崇，便是宋宁宗和当今宋理宗都要对他恭敬几分，何曾被一个年轻姑娘这般调侃，登时大怒，便要再出手。
黄蓉自知不是这老人对手，却也不惧，只因……
一袭红衣的穆念慈，也已经飞跃到了这城头上。
且皇宫大门不远处，郭靖正亲自带着一队精英开路厮杀，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攻破城门。
而郭靖看似带兵作战，实则不经意间，渐渐接近史弥远。
这也是最早就定好的目标计划，唯有先杀了史弥远，挟持宋帝，才能将让这场中原内战，结束于最少的伤亡代价。
否则即便大元能胜，也必然要付出巨大代价。
进而给明教……甚至蒙古，提供可乘之机。
穆念慈跃上城头，挡在了黄蓉身前，替黄蓉和石云又对一掌。
石云本不当回事，只以为这红衣女子实力顶多和黄蓉相当，可哪知……
双掌刚一触碰，便登时感到一股至刚至猛至阳至烈的大力袭来，哪怕双方内力基本相当，也因内力属性的问题，还有出掌时的大意，而被逼退半步，并吃了个暗亏。
而这时，不等他喘口气，黄蓉又攻了过来。
他本以为黄蓉是奔着他来，正自戒备，却见其轻灵步伐忽的诡异一变，竟最终杀向了宋理宗所在！
他根本顾不及回援，因为穆念慈又一次挥掌拍来。
掌风如雷，隐有龙吟，石云骤然想到了什么一边应对，一边急喝：“降龙十八掌！？没想到，阁下竟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丐帮女帮主！”
对了几十招后，石云越发惊疑。
不对，这不单单是降龙掌威能。
他石云一生大半都隐居于皇宫，虽很少于天下间绝顶高手对战，但对于绝世高人，名家武学等等，还是有所了解的。
如果只是降龙掌，断然不可能……可将他打出去的掌力卸掉甚至转移。
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似乎后劲无穷，越大越强，仿佛潜力永无穷尽！
因明教前几十年蛰伏，如今便是出世，冯荻也鲜少与人动手，因此石云自是不知，穆念慈的降龙掌中，还结合了乾坤大挪移的威能。
而乾坤大挪移有一个作用，便是可近乎无限的开发人体潜力，甚至放大其他武学技艺的威能。
也就是说，如今穆念慈虽品级未到洪七公那等层次，降龙掌不及洪七公所使刚猛，但个中诡谲变幻，加上那层出不穷的劲道，论实战，已不差洪七公很多。
因此虽品级相同，可石云却渐渐落入了下风。
等到百余招后，已是鲜少还手，只能姑且自保。
石云焦急不已……
因为宋理宗身周的足足五名石家高手，合力之下竟也无法压制黄蓉。
指望不上那些后辈帮忙了，只希望裘千仞那边能结果掉那小子，而后前来支援。
想到此，石云硬提一口内气，继续勉强支撑。
可当眼角余光遥遥看到裘千仞那边战况时，刚刚硬提起来的一口气，差点给泄掉！
堂堂铁掌水上漂，号称和五绝齐名的人物，竟然……又受伤了！
怪不得第一次华论剑这家伙没去，敢情是沽名钓誉之辈！
石云心里的想法，李信替他说了出来：“老家伙，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没去华山论剑了。”
裘千仞明知道对方没好话，但还是忍不住反驳：“老夫当年只是恰好家中有事！”
说话时，瞅着腰腹刚刚不小心被戳到的伤口，很是无奈。
和李信战到现在，百余招过去了，不仅没拿下这小子，反而还……他裘千仞先受伤了，这叫什么事儿！
这小子……太特么诡异了。
竟然比当年英雄大会的时候更强了！
光是内力，竟到了二品程度，且枪意也有了进一步的巨大提升。
本来就算李信已二品，可终究和他差了一个大品级，他纵然短时间内无法取胜，却也不至于先受伤。
只因先前被李信和穆念慈联合偷袭，受了伤，让实力有所下降，更是让心绪始终难平。
之后李信又一个劲的贱笑调侃，搞的他裘千仞越发心烦……
这才一时不慎，导致了当下局面。
正郁闷无比时，又听李信笑道：“你就一个老光棍，当年家中能有啥事？我问过我师父，当初你在铁掌帮内闭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去了华山丢人。”
“小子！”，被当众道出当年真相，裘千仞本勉强压抑的怒火再难控制，眼睛眉毛鼻子几乎都皱到了一起，怒喊：“你可以莫要太过分了！”
说话时，因情绪急剧起伏，又难免心神不稳。
李信等此时机已久，五脉神剑齐出，肉眼几乎可见的如流光般的内气，从五个不同的方向猛然射向裘千仞。
裘千仞和李信交手多次，但却是第一次见……李信耍出此等怪异还骇人的武学技艺。
且他本就心神紊乱，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靠着绝顶身法躲过要害，却终不可避免的……发簪被刚好击中。
簪子飞出落地，花白的头发披散开来，才配上他那极度扭曲的表情，宛如疯魔，却又无比狼狈。
这还没完，紧跟着，李信气势再升，眼神从未有过的凌厉……
心中如电光火石般闪过绝命枪的足足十二种意。
逆流，幻缨，苍涛，破霄，凝霜，炎龙，化岳，贯日，灵蛇，崩雷，天堑，烽火！
经过过去两三年的无数次尝试，枪法技艺发展至今，这单独随便拎出来一种都堪称旷世绝艺的十二式，终于首次在世人面前……合而为一！
其威势，已很难用单纯的语言来形容。
它没有什么复杂的招式，看起来就是平平无奇的一枪。
但这一枪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真忽假。
仿佛违背了固有的认知定律。
可若定睛去看，去仔细感受，却又发现，它似乎一直都没变。
裘千仞仓皇出掌，明明感觉手掌和枪杆彼此间没了距离，但最终却根本没有拍到，仿佛掌影穿过的只是镜花水月，一片虚无。
不过怪异的是，李信却感受到了枪杆上传来的对方力道……
只能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已经没有了明确的界限。
铁掌终究是可与降龙掌之刚猛媲美的绝学，暗劲从枪杆传来，李信不由内气一滞，甚至于五脏六腑都变得生疼。
但这一枪既出，便不可能收回。
因为此“意”，已经成“势”。
当李信腹中甘甜上涌到喉咙处时，那黑金色的枪尖，也深深的刺入了裘千仞胸膛。
并从后背……穿透而出！
堂堂一品高手的护体内气，在这一枪面前，竟是如同纸糊！
李信忍住内伤，便要习惯性的转动枪杆，将其心脏搅成碎片，但就在此千钧一发时机，忽有另一个和裘千仞长相一模一样的老者，从天而降！
这老者的身份……除了裘千丈外，还能是谁？
裘千丈尚未落地，便遥遥叹道：“徒儿，留他一命吧！”
李信默然。
别人的话自己可以无视，但师父的话不得不听。
裘千仞受伤太重，又内气紊乱，气力难继，直接顶着长枪，跪坐在了地上。
可能是到此，终于接受了败给李信的结果，原本疯狂愤怒的神情，竟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没再看李信，也不可能向李信求饶，只转首看向裘千丈，缓缓张嘴，便咕咚咕咚的冒出血泡，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终是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裘千丈踱步到近前，拍了拍李信的肩膀，再叹：“我兄弟两年少时……只是意气之争，从未想过，会有一天……竟因立场不同而到了此等生死相向的地步。”
“为师知道，他曾多次带给你巨大的麻烦，甚至让你濒临险境，但……”
“他终究是我的亲弟弟。”
李信轻轻点头，没再转动枪杆，而是以着极快的速度拔了出来。
这样以裘千仞的身体素质，若是救治及时，还真不一定会死。
李信没再管他，和师父拜了一拜后，便看向皇宫城头上方。
那边的战局，也已经有了结果。
史弥远被郭靖以一阳指点杀，且皇宫大门也被攻破了。
石家老祖重伤，正被石彦峰等人紧紧围着，同时无比忌惮的看向穆念慈。
而黄蓉手中的长剑，则架在了宋理宗的脖子上。
当史弥远身死，宋理宗被挟持的那一刻，这一场大战便没了任何悬念。
便是铁血顽固如石家，也明白大宋气数已尽，实在回天乏术了！
因此当李信那巅峰一击大败裘千仞时，附近的宋军早已撤退，只剩聚集到此的越来越多的元军，摇旗呐喊，威压宋庭，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便将皇宫彻底攻破。
虽占据了种种天时地利人和，但表面来看，李信终究是靠着一己之力，便战胜了近似五绝的裘千仞。
而和李信年纪相仿的穆念慈，更是击败了堪称宋庭柱石的石云。
这足以震撼整个九州的两幕，已成为梦魇一般，深深落在了宋庭一方所有人的心头。
其实便是连黄蓉都没想到，如今的李信竟已到了这等地步!
要知道，便是他爹爹黄药师，都是对裘千仞有几分忌惮的。
那岂不是……李信这小子在这般年纪，便已到了堪比五绝的程度！？
裘千丈同样唏嘘不已，他虽一直不怎么服这个弟弟，但部分是因嫉妒，还有部分则是其他原因。
扪心自问，他是很清楚的，这弟弟的武学天赋和毅力，都乃世间绝顶。
而他收的这个徒儿，才下山短短几年，怎么就……
太匪夷所思了，若非亲眼所见，又有何人会信？
其实他们都是旁观者迷，作为当局者的李信，才更真切的知晓，自己与裘千仞之间，就硬实力来说，依旧是有一定差距的。
毕竟内力差了足足一个大品级。
只是裘千仞先被自己和念慈偷袭受伤，后又心态不稳，实战不行，这才输给了自己。
其实如今的自己，整体实力大概相当于……前世所知的华山二论时的郭靖。
可能稍强一点，但依旧不可能打得过东邪南帝北丐这样真正的五绝级高手。
甚至与冯荻对上，若不考虑阴谋诡计，概率上来说，也是败多胜少。
但不管怎样，眼下这一战反正是赢了，赢了就好。
成王败寇，过程只是次要的。
南宋大势已去，接下来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李信刚要也飞跃上皇宫城头，和郭靖商讨接下来的安排，却忽听不远处裘千仞那边，传来了梦呓般的疯言疯语。
“你是谁，你胆敢笑老夫？”
“你又是谁？笑什么！？”
“你们怎么都在笑！？”
“你们怎么敢笑！”
“老夫没有输，老夫不可能输！我裘千仞都还没在华山成为五绝，怎么就……”
“怎么就输在了这里！”
“哈哈……老夫输了，老夫输了，老夫彻彻底底的输了，老夫当着天下人的面，输给了一个练武都没几年的小辈！”
“你们笑的没错，笑的好，笑的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
裘千仞疯狂大笑起来，笑出来满嘴血沫子，喷的脸上、身上、地上都是。
在狂笑中，他仿佛回光返照般，又有了巨大力气，猛的抬起手掌，重重拍在了他自己的胸膛上！
这一掌后，笑声戛然而止，两颗眼睛，瞪得浑圆。
堂堂铁掌水上漂，被江湖认为五绝之下的第一人，终是无颜苟活，选择了自尽身亡。
但起码，死了以后，被李信种下的，永远都再没有机会除去的心魔也就没了。
因此也或许，这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默然中，裘千丈缓步走到弟弟身边，替他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