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橡胶的嘛？”
我将这套人皮拎起来，湿哒哒地滴着泥水，光头凑过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结果他捏完人都麻了，我几乎看见他灵魂的秀发立起来了。
没别的原因，这皮是真皮，不是爱马仕那种真皮，而是新鲜带汗毛的皮。
刚才还一脸冷淡哀伤的容远表情一下就崩了，我能猜到个大概，把自己从小养大的人却把自己当岛民骗，好不容易硬下心肠成长一把，结果什么都没问清楚呢，人蜕皮跑了！
可我还是想岔了。
容远脸都白了：“爷爷被人……杀了？”
我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但我选择不相信。
他都多大了，一百多岁，心眼儿跟我汗毛孔一样多，谁能杀得了他啊？
“他在你眼里这么柔弱啊？”
容远根本听不见我说的话，失魂落魄地念叨：“我还没问他为什么……他骗我，但是万一他也是被逼的，万一他有苦衷……”
这一天的糟心事儿实在太多，我一听他这么说就来气：“你少来吧！你就当我心狠，我看他不是有苦衷，他是吃着甜头了，你让那坏心眼儿的人干一件好事儿，难吗？那可太简单了，装好人谁不会啊？”
“你能不能别老给别人找借口了？人家捅你一刀，你还觉得是自己长得太像午餐肉了，大哥，你可别同情别人了，同情同情自己吧！”
光头赶紧点头附和：“就是的呢，你要说让好人干一件坏事儿，那真是太难了诶，吃不香睡不着，一想起来就难受。”
蓝莓陈志大着舌头及时打了个比方：“卧底警察和卧底记者很难的，生理和心理上双重折磨。”
容远无声地崩溃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脸。
我是真不信老四爷是被逼的，俗话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没见过哪个善良的人被逼着干了一辈子坏事儿还长命一百二十岁的。
容远这边不好受，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人，秦瑶和秦晃对我们的纠纷恍若无闻，眼里只有那只巨兽，他们的状态已经麻木到极点了，似乎连恨的力气都消失了，秦晃那么爱护妹妹的一个人，却连安慰的欲望都失去了。
这俩人的人生好像走到了尽头，当然，是他们自己眼里的人生。
富姨和郑义也都是一身泥泞，十分狼狈，富姨的眼神落在容远的身上，静静的。
郑义悄摸看了看自己的师父，他也知道情况不对，不敢轻易张嘴说话。
让我没想到的是钱涛和马晓羽的精神状态还不错，还能看见点儿劫后余生的喜悦，任谁亲眼目睹了秦瑶的经历，应该都会觉得自己这点儿坎坷不叫事儿。
在场最懵的就是阿迪力，他背着老长一条小老三，依然没有接受现实，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我猜也就那两句了。
“这是撒？”
“那是撒？”
马晓羽趟着水走到阿迪力旁边，沉默地看了看小老三，然后慢慢伸出手，牵上了小老三的手。
“他真是你弟弟？”
我现在对一切话都抱有怀疑态度，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下。
马晓羽红着眼睛点点头，“是，当年我还小，很多事儿都是一知半解的，而且忘了很多，回来以后才断断续续想起来一些。”
“当年我爸的脾气越来越差，身体也不好了，每天都浑身疼。”
“弟弟从出生起就跟别人不一样，一见到阳光就会长红疮，我小时候还觉得他吓人。”
“但我哥对他很好，经常给他读课文，弟弟没见过太阳，家里人经常说太阳出来了，太阳落山了，晒晒太阳，他就好奇，太阳什么样，还偷偷跑出去，想看看大家经常说的太阳。”
“所以他们就告诉他，晚上那个圆圆的就是太阳，起码让他自己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自己也能见到。”
“这样一来，他又好奇月亮，可月亮存在感太低了，没人提，他也就不在意了。”
“后来有一天，弟弟突然不见了，我妈吓坏了，带着我们到处找，但怎么都找不到。”
“中间我哥怕弟弟会回家就回去了，等我们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我哥肩膀血淋淋的，抱着弟弟坐在院子里哭。”
“后面的事我妈不让我听，这段记忆慢慢地就在我脑子里淡化了，后来我就想，应该是我爸把弟弟藏起来把我们骗出去，他发病了，可是没想到我哥中途回去了，所以……大家默认了我爸的消失，没人深究。”
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我弟弟的病，家里想了很多办法，有人说了一个偏方，说朱砂可以治皮肤病，所以家里一直有水银和朱砂。”
“我们全家的身体越来越差，后来我养父看不下去了，想带我们去看病，但妈妈不敢再让弟弟见人了，陌生人的恶意太大，我哥很早熟，不愿意离开家，他觉得自己要代替我爸撑起我们家。”
“所以只有我被带走了，时间越久，记忆里的家就越模糊，后来还是我养父总去翻那张全家福，才让我越来越想回来看看。”
“没想到，这里只剩弟弟了，长辈不在了，哥哥竟然也不在了。”
马晓羽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可她牵着的小老三却动了，小老三慢慢睁开眼睛，木讷地说着：“哥……去赚钱，我们等他回家。”
小老三说话磕磕绊绊还颠三倒四，我理了几遍才听明白，他哥经常出去赚钱养家，但有一次出去了却再也没回来，这期间他们的长辈接连去世，只剩什么都不懂的小老三继续住在那里等。
所以他哪儿都不愿意去，直到容远带回了那条项链，可能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小老三看到那条项链，终于知道他哥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冰川裂缝蛊惑容远的其中一个，应该是小老三的哥哥，他想让容远带他的信物回家，他要给弟弟一个交代。
而郭强没准儿就困在那个院子里，清醒地为自己的失控而痛苦。
马晓羽突然放声大哭。
我心里有点儿酸，大家都有自己的痛苦，都是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