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不堪一击!

林阿三跟随周羡多年,算是穿半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眼下看他这样,周羡也无法坐视不理,硬着头皮低头,按照姜映梨教的办法去给林阿三做人工呼吸。

等到姜映梨确认可以后,几乎是瞬间,周羡就扑到一边干呕出声。

“呕……”

他狠狠的擦了擦嘴巴,扭头就看到林阿三睁开眼,神色还有些恍惚。

姜映梨又替他检查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问道:“还好吗?”

林阿三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看到有些眼熟的姑娘,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连忙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地飞快往后窜,直到惊恐地贴紧墙壁。

“别,别过来……”

“阿三,你这是怎么了?”周羡皱眉,不解问道。

林阿三此刻满脸恐慌,根本没理会周羡的问询,他拼命摇头,一脸抗拒,“别,你们都别过来……”

“不是,林阿三你是有毛病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前你胆子没那么小啊……”

其他人颇感无语,周羡想靠近,林阿三却突然双手抱头,哀声痛呼了起来。

姜映梨打量了片刻,突然拦住了周羡,“别过去。”

“可……”

“让他静一静吧!”

周羡像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跟着姜映梨走了出去。

门口守卫的官兵见此,只提醒周羡,不准走出视线范围,不然格杀勿论。

周羡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看出来了什么?阿三,他是不是中毒了?我听说有个毒药会让人产生幻觉,从而把周围的人都当成仇敌……”

说真的,姜映梨刚才差点没认出这个从前人高马大,壮硕热情的男子。

现在的林阿三依旧高大,但却很消瘦,就像是只剩下着一张裹着人皮的人形骷髅。

她刚才给林阿三诊过脉,此时听到周羡的猜测,她顿了顿,摇了摇头,“……不是。”

“林阿三没中毒,他这是创伤应激障碍。”

“创伤应激障碍?”周羡喃喃念着这几个字,颇为不解,“是他受伤了……”

“他不是身体受伤的原因,是心理受伤了。人的心跟身体是一样的,只是身体受伤恢复会快一些,但心理的伤是看不见的,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发现去抚平。”姜映梨回道。

“首先,得先知道他的应激来源,就是伤害来源……”

闻言,周羡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低吼都:“萧疏隐……”

他骤然转身,快步往外走。

“周羡!”

姜映梨一惊,连忙喊他。

不只是她,本来就警惕望着这边的官兵也当即提戟追了上去。

“站住!你想干什么?来人,有战俘逃跑,快抓住他!”

这话一出,顿时就吸引了周围许多士兵的注意,大家都提戟前来追击。

但周羡心里气恼,根本顾不得这些,从周子瑜离开时,他就憋着气,加上现在林阿三的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武艺高强,三两下就将拦路的士兵掀翻在地,还顺手抢了兵器,一路冲着萧疏隐的营帐追去。

姜映梨脸色一变,心不由一沉。

完了!

孙焱护在她身侧,看得目瞪口呆,“他真厉害啊!”

几十名士兵同上,竟都没拦住他,反而令他越走越深。

沈隽意听到动静赶来时,见到这一幕,走到姜映梨身边道:“发生了何事?”

姜映梨摇了摇头,“周羡心里有气,寻了由头去找萧侯爷了。”

沈隽意皱眉,“他这般冲动?恐怕不好善了。”

说话间,周羡越战越勇,已经又闯过一轮阻拦,离营帐更近了。

营帐内,孟藻见到外面的情况,气得涨红了脸,他扭头看向还老神在在处理公务的萧疏隐,气道:“侯爷,这土匪真是胆大包天,属下这就去杀杀他的锐气!”

“真当咱们都是好欺负的。”

说话间,他按住腰间佩剑,就要冲出去。

“站住!”

萧疏隐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文书,略略抬头,“取我的枪来。”

“侯爷,他那样的人何须您出手,交由属下们去……”

孟藻话还没说完,萧疏隐略略抬眼觑着他,冷冷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他在军营里大闹,若是你们出去还败了,丢的还是本侯的脸。”

“周羡自持本事,性情刚烈,若是不在此时把他彻底打压下

去,之后一路,只会徒增祸患,更容易助长黑山那些沾血土匪的气焰。”

虽然不知道为何周羡陡然发难,但对于萧疏隐而言,现在却是个极好的机会。

送走了乡亲父老,现在的黑山俘虏就是个烫手山芋。

他必须把人打压得老老实实,才好将人送去北边。

“是。”

孟藻闻言恍然,当即拱手去取枪。

萧疏隐活动了下筋骨,慢慢地走到门口,望着矫健如黑豹的青年,仿似一柄锋利的长刀劈开汹涌人潮。

青年英俊的脸上溅了鲜血,衬得眸色愈冷,面色更寒。

萧疏隐一眼觑去,看见站在最外围的那对碧人,视线在姜映梨微微担忧的神色上掠过,缓缓收回。

“侯爷,枪来了。”

孟藻恭敬地捧着红缨银枪上前。

萧疏隐抬手取过,指尖微动,银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插入地面。

“让开!”

众多士兵听到命令,纷纷收起兵器,绕到一侧警惕。

“你终于肯出来了……”周羡咬紧牙关,唇齿间都染了血色。“我有话要问你!”

萧疏隐挑了挑眉,长身而立,缓缓朝着他走去,长枪贴地而行。

“想要本侯回答你,那就要凭本事来问。”他勾唇痞笑。

“那就得罪了!”

周羡心里窝了火,现在萧疏隐主动说,他当下就不客气地持刀攻过去。

萧疏隐舞动银枪迎战。

枪法骁勇狠辣,一杆枪绕着周身腾挪起伏,毫无破绽。

两人都是英勇神武的人物,打得不可开交,看得人揪住了心扉。

直到最后一招,萧疏隐虚晃一招,银枪在劲瘦腰腹间滚旋半周,斜斜刺出,毫不留情地割划入周羡的肩膀。

鲜血淋漓,溅起空中,碎成莹润红色斛珠,再融入泥土中。

周围响起一阵鼓掌叫好声,其中以孟藻带头拍得最响亮,他脸色通红,眼眸闪亮叫唤。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战无不胜!”

“将军战无不胜!!”

周羡大口喘着气,跪坐在地,冷冷地望着他们。

萧疏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你比我想象的要更不堪一击!”

“你——”周羡握紧拳头,咬紧唇齿,恨恨地抬起下巴,露出脆弱的脖颈,“既是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疏隐长枪一挥,枪尖抵在了他的脖颈,轻轻一笑。

“你以为本侯不会杀你?”

枪尖锋利,几乎瞬间就擦破了皮肤,嫣红的血珠顺着枪尖滚落。

“萧侯爷有何不敢?你杀了我们多少兄弟,何惧再多杀一人!还有为何你不干脆杀了林阿三,非要这样折磨他?”

“林阿三?”萧疏隐扬眉,倍感莫名其妙。“这是谁?”

最后还是孟藻反应过来,小声回道:“好像是朱县令交给您的那批俘虏里的一位,因为他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说了,您就饶了他。”

闻言,萧疏隐终于在记忆角落里找到了点位置,“哦,是他啊!”

他看向周羡,“怎么,你是觉得本侯不该留他一条命?既是如此,孟藻,去把人找来,杀了就是。”

周羡:“……”

孟藻当即拱手应道:“是。”

周羡没想到抗争到最后是这个结果,他整个人瞬间有些茫然,他激动道,“为何不杀我?此事又与阿三何干?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萧疏隐听着,忍不住发笑,他以枪尖拍了拍周羡的脸颊,“所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羡,不是你质问本侯,为何不杀了他吗?现在本侯如你所愿,你又有何不满之处?”

说话间,孟藻已经将林阿三提拎了过来。

林阿三瑟缩如鼠,见到萧疏隐的那一刻,他大叫了一声,抱头跪下,吓得瑟瑟发抖。

“别,别杀我……我,我都说……我什么都说了……”

周羡看到他这副情况,心中酸涩,“阿三……”

“他如今这般,与死又有何异!”

萧疏隐不以为然地扯起唇角,“你们在劫掠杀人夺货时,难道还会去想别人家中是否上有老下有小不成?”

“难道不是乘兴而为吗?还曾考虑过后果不成?”

周羡一噎。

萧疏隐嗤笑,“所以,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此与本侯叫嚣。周羡,若非是应怀瑾

请求在先,你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你现在求死,在本侯看来,只是个窝囊废,本侯的枪都不屑于饮你之血,免得脏了我的枪尖。”

“你若是真有几分男儿热血,就合该去塞边杀敌,而不是在这跟本侯跟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恁是没用。”

“都不禁让本侯怀疑,应怀瑾为何会与你结拜为兄弟。你比起他,可差远了!”

周羡的脸瞬间煞白。

“你若是真心求死,本侯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说着,萧疏隐长枪一震,陡然刺向周羡。

他本来没想着真的要人命,但出人意料的一幕却出现了。

原本抱头痛鸣的林阿三突然扑向了枪尖。

一朵血花在他胸口炸开。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萧疏隐甚至都没来得及撤枪。

林阿三不知是不是以为他真心想周羡,整个人扑上去抱住长枪,甚至还回头看着周羡,喊道:“三当家,快逃……”

周羡愣住了,他怔怔然的看着这一幕,“阿三……”

“我拦住他,三当家快逃,回寨子……”鲜血从林阿三的嘴角滑落,他眼眸闪亮地催促。

眼前的情景跟当初柳城,林阿三带领人冲散阵型,助他逃脱时一般无二。

那时的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逃跑,现在他眼眶一热,扑了上去,抱住林阿三。

“阿三,阿三,对不起,我不逃,我不该逃的……对不起……”

萧疏隐手一顿,他面无表情的稳稳拔出了长枪,鲜血喷涌而出。

林阿三的身体倒了下去。

姜映梨是没想到真的闹出人命,她几乎是立刻就奔了过来,伸手想去查看,却被萧疏隐的长枪拦住。

“你做什么?”

“救人。”

萧疏隐蹙眉,冷冷道:“他没救了。”

“没试过,怎么知道?”姜映梨拨开他的长枪,冲了进去。

萧疏隐望着被撇开的银枪,觑了眼对此似乎并不在意的沈隽意,略略一抖枪尖的鲜血,挽了个枪花,利落收起。

周羡眼眶通红,“对,姜映梨,你救救他,阿三他……”

姜映梨顾不得跟他说话,低头去查看林阿三的伤势,她空间里还有肾上腺素,是可以提高存活率的,可等看清情况时,她突然就明白萧疏隐的意思了。

因为那一枪洞穿了心脏。

这是致命伤,就算是在现代,立刻进行抢救,也无法做到拯救成功,除非是立刻就有匹配成功的活体。

对上周羡恳求的目光,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眸,“抱歉,最后多跟他说说话……”

她起身离开,让出了空间。

周羡的眼神变得暗淡,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的时候,依旧是痛苦失望的。

“阿三……对不起,当初是我不好,我身为当家,却抛在弟兄们,懦弱地离开,是我该死……你不该拦在我面前的……”

林阿三的眸子出奇的亮,他吐出两口血沫,笑了笑,“您在说什么?您是当家,是整个寨子的希望,我们还需要你的带领……您不能有事……”

“再说了,我是您的兄弟,为您两肋插刀不是应该的吗?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熬不住酷刑,令您失望,说漏了咱们寨子的情况,才令寨子里的兄弟都……都沦为阶下囚……”

“我是该赎罪的!这样就挺好的……”

喘了口气,他期待道:“就是,我希望下辈子……还能做您的兄弟,可以吗?”

热泪顺着周羡的脸颊滚滚而落,江魁死时他没哭,送周子瑜踏上亡途时也不曾哭。

此时,他却没有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