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那惊鸿一瞥,让菅野信之联想到了一头狮子,一头老狮子,一头明明已经年老体衰,却依旧不愿意服老服输的老狮子。刚才他那一眼,就像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当成了假想敌,所有人,不只是菅野信之,也包括他的所有血亲——儿子、女儿……所有人都被囊括在内。
此时此刻,菅野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词汇,可以非常恰当的描述面前的这个老头。
——恐怖的巨头。
风祭正和是一个恐怖的巨头,他喜欢用各种方式传播恐惧,让包括家人在内的所有靠近他的人畏惧甚至是臣服于他的力量。
他以此为乐。
“爸爸……你要……说两句吗?”坐在风祭正和右手侧的长子风祭真治试探性地询问道,菅野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出他语气里的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哪个字、哪个词说错了,惹到了这头不能惹的老狮子。
他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
“说两句?”风祭正和看向自己的儿子。
“呃,没错。”风祭真治点了点头,“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们一家人也难得团聚在一起……我想着您也许想要说两句……致辞……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哦对,致辞。”刚坐在座位上的风祭正和又站了起来,眼神再一次环顾四周,“你们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对吗?所以你们才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出现在这里,和我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你们希望和我过这个生日,对吗?”
“当然了,爸爸。”风祭真治点头道。
“否则我干嘛回国?”风祭雅人说道。
“我这一年,就指望着这一天和你们见面,就指望着这一天休息,我希望借助这一天时间,把这一年的破事儿丢在身后,我不在乎你们请来多少人来给我祝寿,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是为我来的,现在在楼下的那些人,那些被你们请过来的名流,他们只把今天当做是一场大型聚会,他们会在聚会上交友、吹嘘、互相拍马屁、乱搞,他们才不会在乎我今年几岁了,也不关心我什么时候会入土,因为他们不是家人。”
“说得对,爸爸,我们是家人。”风祭盛久说道,“所以我们才会聚在一起给您过生日,您说的没错。”
风祭正和第三次环视众人,抛出了一个没人敢接的问题:“那为什么你们还这么混蛋?你们想把我这一年唯一的一个休息日也毁掉吗?咳咳咳!”
不用说,这个老头子肉眼可见的生气了。
菅野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也许他就是单纯的脾气臭,看见谁都不爽,一不爽就要怼两句,作为已经被风祭正和怼过的人,菅野此时此刻一点也不慌了,因为无论风祭正和接下来会说什么,都会从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还要为爱花的甜言蜜语保留脑容量,才不会为这种糟老头浪费脑细胞。
“爸爸?您还是坐下吧。”风祭真治站了起来,试图扶老头子坐下,结果却被后者一把甩开。
“首先是你,真治,我让你去美国,是为了让你打理我们的分公司,我只给了你这一个要求,就这一个!而你干的糟糕透顶,我们所有的竞争对手都在笑话你,你既软弱,又无能,缺乏魄力和领导力——你的雄心都喂了狗吗?这样也就算了,你是怎么想的想要反过来教我做事?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对我好,我不需要你这个废物来告诉我的未来长什么样!”
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的风祭真治有些下不来台了,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然后默默地低下头,没有回嘴。
而斜对面的风祭雅人正幸灾乐祸对着他这个无能的老大哥笑。
结果这幅笑脸正好被风祭正和给捕捉到了。
“——你还有脸笑?”
风祭雅人立刻就收起了笑容。
但是这样可不会让风祭正和满意。
“这是我的家,我的房子,你他妈在房子里干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我的生日宴上乱搞,你才刚到家半天,半天!你搞了几个女人,嗯?几个?你自己算过吗!?”
“爸爸,我……”风祭雅人试图解释。
“——闭上你的狗嘴,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风祭雅人眉毛一挑,投降般地伸出双手,也不回嘴了。
“还有你。”风祭正和的矛头又转移到风祭盛久的身上,“你不觉得你这个年龄叛逆有点太晚了吗?嗯?我帮你牵线搭桥,介绍了两个女孩儿,两个,她们都是好女孩儿,出身好,长得也漂亮,你是怎么跟她们说的?说你是个该死的‘独身主义者’,还对此沾沾自喜!
你是读书读傻了吗?你是不是觉得和别人不一样就能显得你很独特?你给我听好了,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不结婚,等我死了,你一分钱都得不到,你可以继续在街头当你的独身主义者。”
风祭正和的视线扫过他的现任妻子风祭美枝子和年龄最小、也是最没存在感的孩子风祭美铃,母女俩不约而同地瑟缩了一下,尤其是美铃,她的身体正在颤抖,似乎非常非常害怕风祭正和会像骂她的兄弟一样骂她。
但是风祭正和略过了他们两个人,直接跳到了风祭爱花的身上。
“你应该是最听话的那个,爱花,从小到大都是,但是现在却是最不听话的那个——你把一个外人带进了风祭家,不仅如此,你知道他的姓氏,你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你知道他们家出过什么事,你还是把他带过来了,你为何不直接在马路边上捡一个流浪汉把他带到我面前,告诉我你爱上他了?嗯?至少这样我还能理解为你在利用他气我!”
面对风祭正和咄咄逼人的架势,爱花将手中的餐巾丢在了盘子上:“你让雅人把我们两个叫上来,就是为了在所有人面前骂我们?”
“不然呢?爱花,不然呢?你觉得我会向你带来的那个蛀虫道歉吗?”
“我想也是。”面色铁青的风祭爱花拉着菅野的手站起身来。
“爱花,坐下。”爱花的母亲风祭美枝子小声命令道。
“不。”
“不?”风祭正和皱起眉头。
“我受够了,我要走了。”爱花拽了拽菅野的手,“阿信,我们回东京。”
菅野自然是乐意至极。
“你不许走。”这次所有人都能听见风祭美枝子的声音了。
“你听见你母亲的话了,你哪儿也不许去,坐下。”
然而风祭爱花把他们两个人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拉着菅野扭头就走。
“风祭爱花!如果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就不再是我女儿!我的钱,你一分也拿不到!”
“去你的钱!”忍无可忍的爱花扭头吼道,“抱着你的破钱过吧!我他妈一分也不要!全留给你们!我一分也不要!”
说完,气冲冲的爱花推开大门,却发现管家木村守在门外。
“小姐,我不能让你走。”
“木村先生,请你让开。”爱花压抑着火气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您错了。很抱歉,我不能让你走。”木村说道,“菅野先生,如果你想离开,你可以离开,但我不能让小姐离开。”
“——如果我执意要带她走呢?你会怎么做?”菅野问道。
“我不想粗暴行事……”
话音未落,菅野就抽出藏在袖口里的餐刀横在了木村的脖子上。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走的很轻松,所以刚才在离席前顺手带走了餐刀——倒不是为了耍帅,纯粹是为了以防万一,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手里有件防身的武器和赤手空拳完全是两码事。
“我也不想粗暴行事,木村先生,以及风祭家的各位,如有冒犯,请多见谅。”
菅野扬了扬下巴,让爱花先下楼梯,自己则是杵在门边,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不好意思,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我父亲除了恶名以外也没有留给我任何东西,这意味着我这条命跟你们比起来一点也不值钱,所以别做傻事。我会带着爱花安静地离开,你们可以继续进行家庭般的争吵,如果你们要为了阻拦我们动粗,我们今天就都别出这个门了。”
听完菅野的话,席间的风祭雅人吹了一声口哨。
“——我们能就此达成一致吗?”菅野问道。
“你休想带走我的女儿!”
“你要跟我比划比划?”菅野晃了晃手中明晃晃的餐刀。
风祭正和没有动,但他的脸拉的老长——他显然不会对菅野感到满意。
“我想也是。”
菅野倒着走到楼梯口,然后转身快步跑下楼梯去找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