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锦 作品

第266章 将心

第266章将心

“殿下!”俞千山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带着压抑的怒火,“朝廷的援军呢粮草呢再这么下去,不用阿史那的大刀砍下来,风雪和饥寒就能把咱们活活耗死在这鬼地方。”

他猛地捶打自己的胸膛,双眼赤红。

“末将派人冒死冲出去三拨信使,都石沉大海!是不是京城里那些蠹虫,巴不得咱们都死绝了,好省下那点军饷粮草,也便借机图谋……储君之位。”

“不得胡言!”李肇抬眼,声音低沉而稳定。

“此刻抱怨,动摇军心,于战局何益”

俞千山自知失言,重重喘着粗气,别过脸去,声音哽咽。

“殿下恕罪,末将就是看不得兄弟们啃树皮,咽雪团……看不得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冻掉手脚,活活疼死、烂死……”

他说罢抹了抹眼睛,又猛地转回头,盯着李肇用力抱拳。

“殿下!末将不怕死!马革裹尸,是军人的归宿!可这样窝囊得冻死、饿死、病死,末将死不瞑目!弟兄们也死不瞑目!”

他胸膛剧烈起伏,虎目含泪。

伤兵们蜷缩在雪窝里,呻吟声混着风雪,像无数根针,扎进李肇的心魄。

身为主帅,看着麾下儿郎如此受苦,比刀剑加身更痛百倍。

他沉默片刻,抬手抹去脸上的血……

“再守三日。”

李肇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三日后,再无转机,便让弟兄们将储备的硬木圆木都收集起来,再砍藤搓绳……”

俞千山一愣,“殿下是说……”

“做滚木流轮,冲开血路。”

李肇猛地站起,牵动臂膀上的伤口,疼得眼前发黑。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成功,便成仁!”

李肇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寒光让俞千山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都心头一凛。

那意味着什么,两人心照不宣——玉石俱焚,或拼死一搏,杀出一条血路,哪怕十不存一。

坚守了这么久,朝廷始终没有派来援兵,杳无音信。

陆佑安率领的大军,被阿史那的轻骑死死缠在百里之外的雪原。

中间的峡谷和可供通行的道路,皆因这场百年不遇的暴雪而坍塌、中断……

有些事说起来,着实可笑。

机关算尽,算不过老天翻云覆雨。

连老天也在帮着敌军,处处制造阻碍。

若不是突降的天灾,此刻大梁军队已然迂回到位,尽可合围敌军,生擒阿史那……

如今却困在绝谷,全然不知彼此的死活……

这些日子,除了战斗,他们一直在收集峡谷中仅存的树木。

枝丫削尖做了简陋的箭矢和拒马,树皮草根用来果腹取暖,树干削成尖桩抵御敌袭,唯有最坚硬的圆木被留了下来,搭在犬牙交错的岩缝间……

众人都以为是为抵御风雪,谁也没想过,还可以用来做冲锋的载具。

俞千山重重抱拳,甲叶铿锵作响。

“末将……遵命!三日!就守他娘的最后一口气!”

他转身,带着一身风霜和决绝,大步流星地冲回那风雪肆虐的营地。

振臂高呼,鼓舞士气。

“宁可战死,不做降卒!”

“宁可战死,不做降卒!”

低沉而嘶哑的回应,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从各个角落响起。

士兵们用尽最后力气重复着,哪怕冻裂的嘴唇渗出血迹……

-

第二日,风雪似乎小了些,但绝望依旧,并没有援军的影子。

“殿下,没有人来……”

“这鬼天气,也进不来人了。”

李肇默不作声,

开始指挥士兵们做藤绳,加固滚木。

第三天夜里,一轮惨白的冷月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不到半夜,大雪又鹅毛似的洒落下来。

寅时之初,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

伤兵们被小心翼翼地裹进兽皮护垫,绑在木制的滚轮雪橇上。

队伍顺着雪坡沟壑,颠簸下滑……

刚行至谷底,远处的雪坡突然传来异响。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于风啸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从峡谷两侧陡峭、被认为绝不可能通行的冰崖方向传来——

探路的斥候以为自己冻僵的耳朵出现了幻觉,努力睁大双眼。

“殿下,有动静!”

李肇握紧刀柄,几个幽灵般的身影,以一种近乎贴地飞行的诡异姿态,在陡峭光滑的冰面上快速滑行,一种从未见过的、前端微翘、形似扁舟的器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敌袭!”斥候惊骇欲绝,刚刚发出警示。

“别声张!自己人!”

为首的汉子掀开毡帽,滑到近前,猛地扯下覆面的厚厚皮帽和围巾,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目光锐利而沉稳。

“太子殿下,朝廷援兵到了!”

一群人脚踩冰橇,做山民猎户打扮。

“我们奉朝廷之命,组建先锋小队,特来输送补给……”

领头者快速说道,同时示意身后的几人卸下背负的巨大包裹。

包裹打开,不是想象中的沉甸甸的粮食,而是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药材包,还有捆扎整齐的御寒皮袄、一些不易腐坏的肉干、以及最重要的——几大罐密封的、治疗寒疫的粉末。

李肇瞳孔骤缩。

他不认得此人,但凭着言行举止,认定这些人不是大梁的兵士。

“殿下,事出反常,恐怕有诈!”

关涯握紧断刀,上前质问。

“你们是哪位将军麾下,受何人指派前来”

“我们是受端王殿下指派,冒雪闯关而来的死士。”

对方面色凝重,呼吸粗重。

“端王殿下派来的”关涯蹙眉,敛目直视,“我瞧着你们怎么不像”

“我们并非仅有朝廷死士,还奉命征召了一部分西疆义士,以及边地猎户……”

关涯还要继续追问,李肇突然开口。

“别问了。”他看着冰橇上堆放的药材和熟肉,喉间涌上一股咸涩的腥甜。

“活下去,便是答案!”

关涯躬身领命,“是。”

紧接着,更多这样的“冰橇”小队如同鬼魅般,从各个意想不到的冰隙、陡坡滑出,无声无息地汇入……

他们带来了救命的药材、食物、御寒衣物,还有详细的舆图标记,明确了后续的转运路线和接应方式。

绝境中的人们,如枯木逢春,瞬间沸腾。

这批食物和衣物如同及时雨降临,为濒死的希望续上薪火。尤其是伤药,直如仙丹,无异于从阎王手中抢夺性命……

伤兵绝望的呻吟减弱了,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带着微弱希望的激动取代。

关涯看着士兵们捧着肉干馒馒猛啃,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一个铁打的汉子,生生将眼眶哭得通红。

“殿下!有救了!”

“我们真的有救了!”

“便是阿史那再来几万人,弟兄们也能再拼杀几个回合……”

来福也颤抖着递上一条肉干。

“殿下,您且用些,垫垫肚子,补充体力。”

李肇接过,余温传递到他冰冷的掌心。

他低头看了片刻,视线有些模糊。

端王李桓

他竟会冒险派人来援,而且是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

李肇心中五味杂陈,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此刻,死士们动作利落地将伤兵转移到加固的冰橇上,敷上金创药,包扎患处,裹上被。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人,却又并非大梁军中的制式规范。

李肇还注意到,他们步履轻盈,也不随意多言……

他心下隐隐有些猜测,却不便多说……

周遭的气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昂。

士兵们正痛饮烈酒,吃着尚有余温的麦饼、熏肉,疲惫的脸上难掩振奋。

冰橇在雪地上滑行,发出“嗤嗤”的摩擦声,被寒风扯得断断续续……

突然,远处雪坡腾起数道雪雾——

探路的斥候踉跄着扑回来,大声喊叫。

“不好,阿史那的游骑追上来了。”

李肇:月末了,都不送点票票来救孤吗

薛绥: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