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刚响过，李保田夹着教案走进教室，粉笔灰还沾在深蓝色中山装的袖口。
他刚把三角板放在讲台上，就看见王健军唰地举起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李保田眉头微皱，教案轻轻拍在讲台上发出闷响：“王健军，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老师！”王健军猛地站起来，椅子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我要举报周桥！他跟隔壁班的陆敏舒乱搞男女关系，昨晚还一起进了同一间屋子！”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后排男生的铅笔啪嗒掉在地上，前排女生交头接耳的声音像煮沸的水。
李保田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望着周桥苍白的脸，又看看王健军涨红的脖颈，忽然想起昨晚妻子说的话：“现在的年轻人啊，谈恋爱都光明正大了。”
确实，随着思想解放，校园里手拉手的学生早已不是稀罕事。
但王健军此刻的举报，带着股近乎偏执的恶意。李保田将教案重重拍在讲台上，震得粉笔灰簌簌往下掉：“王健军同学，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要随意诋毁同学。”
“老师，我亲眼看见的！”
王健军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们进的就是红星巷3号，那房子就他们两个人！”
李保田的目光转向周桥。少年挺直脊背坐在那里，校服第二颗纽扣系得端正，倒比平日多了几分凛然。
“周桥，有这事吗？”
周桥缓缓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声响：“是，我和陆敏舒确实住在同一屋檐下。”他顿了顿，教室后排传来抽气声，“但我们关系不一般——她是我未婚妻，而且那房子有六个房间，我们是分开住的。”
“哈哈哈哈！”
王健军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未婚妻？你当大家是傻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谁信！”
他转向李保田，眼镜滑到鼻尖，“老师，现在社会风气就是被这种人带坏的！”
李保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两个孩子都是能考上重点大学的苗子，却要被这些莫须有的谣言耽误。
“王健军！”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要是拿不出两人越矩的证据，就给周桥同学道歉！”
“凭什么！”
王健军涨红着脸，“我亲眼看见的事，难道还有假？他们肯定是怕被发现，故意分房住！”
他突然凑近周桥，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敢不敢让老师去查？看看你们房间里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周桥的拳头在袖口里攥紧，又慢慢松开。
“可以。”
周桥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放学后，老师可以带班干部去检查。不过王健军同学，”
他直视对方躲闪的眼睛，“如果查不出问题，你打算怎么赔我们清白？”
王健军张了张嘴，却被李保田严厉的声音打断：“够了！这是课堂，不是菜市场！”
他的教鞭重重敲在讲台上，震得黑板擦掉在地上，“周桥和陆敏舒的事，我课后会调查清楚。现在所有人翻开课本第58页，今天讲《荷塘月色》。”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周桥坐下时，听见前排女生小声议论：“就算没做什么，未婚同居也太不检点了吧？”
他低头看着课本上朱自清的文字，那些优美的句子此刻像沾了墨汁，怎么也看不进去。
李保田在讲台上踱步，余光瞥见周桥攥得发白的指节。
他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因为和妻子自由恋爱，被邻居指指点点。
时代在变，可偏见就像老屋墙上的青苔，总在阴暗处顽固生长。
“同学们，”李保田突然放下课本，“朱自清先生写这篇文章时，正是社会新旧思想激烈碰撞的时期。”
他的目光扫过王健军涨红的脸，“如今我们倡导思想解放，不是嘴上说说而已。随意猜测、恶意中伤，和封建礼教的卫道士又有什么区别？”
下课铃响起时，王健军还梗着脖子站在那里。
周桥收拾书包的动作很轻，帆布包的拉链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他知道，这场风波不会因为李保田的几句话就平息，但至少，在这个闷热的午后，有一位老师愿意站出来，为真理撑一把伞。
李保田的教鞭重重地敲击在讲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前排同学的课本都微微颤动。
他黑着脸，目光如炬地盯着王健军，语气中满是怒意：“王健军！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就随意污蔑同学，这就是你身为班长该做的事？”
呵斥完，他又将目光转向周桥，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担忧，“周桥，你怎么说？”
周桥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却如利刃般直直地射向王健军。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人心，看得王健军心里直发毛，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消散了大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直到王健军的神色有了明显的慌乱，周桥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平静地开口：“我和陆敏舒都是插班生，其实我们早就谈婚论嫁，完成了订婚仪式。现在只是等着考上大学之后，就举办婚礼。我想问问，订婚了的两个人，难道不能住在一起吗？”
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
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哎呀，人家都订婚了，王健军还举报，这不是多管闲事嘛！”“就是就是，这下可闹笑话了。”
议论声中，大多都是对王健军的指责和不满。
在1985年的高考生里，确实有不少年纪较大的学生，其中不乏结过婚、生过孩子的。那个年代，二十岁的高中生结婚也并不鲜见，大家对婚姻的观念并没有那么刻板。
所以，周桥和陆敏舒订婚同居一事，在常理上并没有什么不妥。
李保田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愤怒地再次看向王健军，语气冰冷地质问：“王健军，你还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