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七岁的顾清辰,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整日里上蹿下跳,府中丫鬟婆子没一个不头疼的。
“娘,你看我抓到了一只大肥虫!送给太傅当午饭好不好?”
顾清辰举着一根树枝,上面串着一只蠕动的青虫,献宝似的冲到楚若涵面前。
楚若涵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丫鬟便送上了一张烫金的请帖。
是坤宁宫送来的,皇后苏晚邀她参加三日后的海棠宴。
帖子上,苏晚的笔迹亲昵依旧,一句“若涵姐姐亲启”,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相隔。
楚若涵捏着请帖,心湖微澜。
傍晚,顾君泽从宫中回来,换下朝服。
楚若涵将请帖递给他,轻声道:“皇后娘娘送来的,海棠宴。”
顾君泽接过,看了一眼,神色平静无波。“嗯,听说了。是老雍王妃求到了皇后跟前。”
楚若涵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顾君泽沉声道:“为了小王爷林景川的婚事。”
雍王是当今皇叔,地位尊崇,但他唯一的儿子林景川,却因一桩丑闻弄得满城风雨。
坊间传闻,他与自己的妹妹林星瑶关系不清不白,流言不堪入耳,至今没有哪家高门贵女敢应下这门亲事。
楚若涵默然。皇室宗亲,是非本就多。
苏晚虽已是太子之母,母仪天下,但她平民皇后出身的背景,始终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隐刺。
宗室之中,明里暗里轻视她的人不在少数。
雍王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地位尊崇,若能借此施恩于雍王府,对苏晚而言,无疑是巩固自身地位的一步好棋。
楚若涵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看来这趟是躲不过了。”她有些头疼,“不光是她的事,我这儿还有一桩差事。”
她弟弟楚晨钰,如今已官拜大理寺少卿,前途正好,却在婚事上成了老大难。
“前几日晨钰托我,说是看上了赵侍郎家的女儿,想请我在此次宴上,替他相看相看。”
楚若涵无奈地笑笑,“爹娘也为这事急白了头,我这趟去,倒成了个相亲的媒婆。”
顾君泽道:“也好,你替他掌掌眼。”
海棠宴那日,天朗气清。
楚若涵携着一双儿女,乘着镇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轩哥儿端坐在母亲身旁,一身锦蓝色的衣袍,更显身姿挺拔,他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
顾清辰却是个一刻也闲不住的。她穿着一身娇俏的鹅黄襦裙,梳着双丫髻,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对宫中所有事物都充满了无穷的好奇。
“娘,那是什么楼呀?好高啊!”
“娘,宫墙上的小鸟为什么不怕人?”
她一会儿扒着车窗往外瞧,一会儿又想去摸马车内壁精致的雕花,小身子扭来扭去,让楚若涵头疼不已。
“清辰,坐好。”楚若涵无奈地将女儿揽进怀里,“宫里规矩大,不可如此顽皮。”
顾清辰嘟了嘟嘴,大眼睛眨巴眨巴,暂时安分了片刻,但那股子鲜活的劲儿,却怎么也压不住。
“娘,皇宫里是不是有金子做的马桶?”
“娘,皇后娘娘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楚若涵被她吵得头都大了,只得板起脸:“再闹,回去就把你的大肥虫全煮了给你吃。”
顾清辰这才吐了吐舌头,暂时安分下来。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早有内侍引着他们往坤宁宫去。
苏晚并未在正殿大办,而是先在自己的寝殿里,见了寥寥几位亲近的女眷。
一见楚若涵进来,苏晚眼眸骤亮,脸上的笑容也真挚热络了几分。
她亲自起身迎了过来,一把拉住楚若涵的手。
“若涵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可是盼了你好些日子了!”
苏晚的语气亲昵,仿佛她们还是当初在国公府里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楚若涵屈膝行礼:“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苏晚扶起她,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打量,“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她又看向轩哥儿和小清辰,眼中满是喜爱:“这是轩哥儿和清辰吧?都长这么大了。轩哥儿越发俊朗了,清辰这小模样,真是招人疼。”
轩哥儿规规矩矩地行礼:“轩哥儿见过皇后娘娘。”
小清辰则好奇地打量着苏晚,被楚若涵轻轻按了一下,才糯声糯气地说道:“清辰见过皇后娘娘。”
苏晚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让宫人取来早就备好的赏赐,都是些精致可爱的小玩意儿。
楚若涵看着苏晚的热情,心中却隔着一层淡淡的疏离。
几年时光,早已在她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她回应得体,笑容温和,却始终带着一丝客气。
寒暄过后,苏晚屏退了左右的宫人,只留下心腹女官。
坤宁宫的偏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殿内焚着上好的龙涎香,气氛却有些凝滞。
“这宫里,看着富丽堂皇,其实冷得很。”苏晚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脱的疲惫,“有时候,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她看着楚若涵,眼中带着几分期盼与示弱。
楚若涵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答得滴水不漏。
“娘娘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自然要比旁人承担得更多。”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回望过去,语气诚恳又疏离:“不过,看着太子殿下日益聪慧,想必娘娘心中也是极慰藉的。”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孩子,避开了那份过于沉重的情感试探。
苏晚眼底的光,到底还是暗了下去。
她知道,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不只是一道宫墙,更是君与臣的天堑。
那道界限,楚若涵守得清清楚楚,再也不肯逾越半步。
是她让一颗炽热的心,冷的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