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曹良卿突然想通了。
十几年前,母亲李夫人用死亡亲手给他绑上的束缚,彻底被他扯了下来。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封疆大吏,什么逐鹿天下……
他都不要了。
曹良卿的血一下子全冷了,夜风之下,俊美如斯的男人如同刚从地狱爬起来的恶鬼。
他手指一挥,身后涌出无数暗卫。
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心一样冷冽:“全部抓起来,活刮了。”
暗卫们冲上前去,将那些仆妇彻底制服,牲口一样绑了起来。
曹良卿的夫人王氏,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被自己的丈夫抓包。
其实一开始她是不怕的。
那高高在上的夫人原本心有底气,去埋怨主君不顾世家身份,在外金屋藏娇。
况且她没想到,主君金屋藏娇的女人,竟长得如此……如此不堪。
当她看到阿缘长相的那一刻,心头又是气愤,又是恼怒,她有种被狠狠打脸的感觉。
凭什么这种女人,这样的女人,能做主君的外室?
这简直丢了曹氏的脸面,也令王家体面全无!
王氏心头愤恨,所以她没有立即杀了这个女人,而是狠狠折磨她!羞辱她!
把她栽赃成与仆役私通的妓女,在她脸上刻上血淋淋的“通奸”二字……
谁知这字还没刻完,主君就赶到了。
一开始王氏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眼含埋怨,准备把罪责全部怪到曹良卿的身上。
她不是不准曹良卿再纳妾,只是这般身份地位又相貌平庸的女人,只会成为曹良卿身上最大的污点。
可她没有想到,曹良卿一开口,便是要了所有仆妇的命。
而且,活刮是什么意思?
王氏的额头,莫名流下了一滴冷汗。
“主君,主君,您这是作甚?”
“我的行为有何不对,仆妇们又何错之有?”王氏仰头,朝曹良卿问道。
曹良卿揎开她,径直走到阿缘面前,他鼻子酸得要命。
他不敢看阿缘脸颊那血淋淋的伤口,又逼迫自己直视那些伤口。
他跪下来,紧紧抱起了他的阿缘。
阿缘就这么靠在他的胸口,她好轻啊……像一片云一样轻。
“啊!!”王氏尖叫,“您这是把曹家的面子,把王家的体面,都按在地上摩擦。”
“你让我以后怎么出门,你让儿女以后怎么联姻?”
曹良卿看了没看她,“聒噪,割了舌头。”
一瞬之间,几名暗卫上前,将王氏制住。
王氏压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她浑身颤抖,大喊道:“我是曹家主母、王氏嫡女,你曹良卿怎么敢?!”
她把曹家和王家全部搬了出来,重重世家大山,定要压死曹良卿。
曹良卿看也没看她,只小心翼翼查看阿缘的伤势,那字刻了一半多,整张脸血肉模糊。
他的心仿佛也被插了几刀,痛得鲜血淋漓:“你不提我还忘了,把王氏全族抓起来。”
“你不这么喜欢刻字吗?王氏全族全脸全身全部刻满‘贱种’二字。”
这对于世家来说,是比死亡更加可怖的屈辱与惩罚。
王氏瞪大了眼睛,怔怔摇头:“不,你怎么敢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
整个王氏,乃越朝几百年第一流的世家。
往来无白丁,出入有鸿儒。
所有的规矩都是最好,最受推崇的。
就连举族逃亡到了并州,也维持着这么目下无尘的传统。
别说奴隶、老百姓,就连一般的世家都会被他们鄙夷。
就是这么一个权贵世家,曹良卿在说什么?
他要将他们怎样?
他怎么敢啊?!
“曹良卿,你曹家不过一二流世家,你怎么敢以下犯上!”王氏目眦欲裂地叫嚣着。
这番言论,着实把曹良卿给听笑了。
“算了,不割你舌头了。”曹良卿专注地往前走,“不然听不到你的惨叫,阿缘会很失望的。”
“把王氏压下去!施以与族人同等刑法。”
王氏生生被拖拽起来,她这才感到害怕:“曹良卿,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你儿女的母亲……”
“你难道不怕他们知道了,与你离心离德吗?”
谁知曹良卿闻言,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可怖的微笑。
“对了,我还忘了那几个小崽子……”
“那个恶毒的曹容,还有奸猾的曹殷。”
曹良卿眯起眼睛,想到了自己那披着人皮的长女:“曹容小小年纪,就因妒忌给自己庶妹下毒,致使人家毁了脸和名声。”
“王氏,难道你以为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吗?”
“明明我那小女儿已经谨小慎微地活着了,就为了你口中的体面,非要逼着人家剃度做小姑子。”
曹良卿并没有阻止,因为他知晓,也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或许这时候出家避难,才是最好的归宿。
“那就把那几个小崽子叫过来,好好看看,自己母亲是怎样被刺字的!”
王氏还想叫嚣,却被暗卫们一把堵住了嘴巴。
被拖走之时,她还没有缓过神来接受事实。
她至死都不敢相信,不过是料理了区区一个外室,竟会导致他们王家全族的覆灭。
她更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会令整个并州的世家,面临灭顶之灾。
“阿缘,阿缘,坚持住。”
“并州来了一个神医,坚持住!”曹良卿朝门口奔去。
出门一拐,他竟见到了一个男人拉着苏世朝他们的院子跑来。
而那个男人,他看过画像,正是阿缘隔壁那卖花小姑娘的哥哥。
两方恰好遇到。
曹良卿明知里面猫腻重重,还是连忙半跪在苏世面前。
他一个堂堂封疆大吏,膝下自有黄金。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要了,红着眼眶,哀声乞求:“求先生救救内人。”
“先生要任何东西,我都可以满足。”
“财富、地位、权势,亦或是整个并州……还是……我的命……”
“我都可以双手奉上。”
“求求您,救救我的妻子……”
张文渊与苏世相视一眼,他连忙扶起曹良卿:“我妹妹……让我特意找苏世前来,就是为了救你的妻子阿缘。”
曹良卿:“?”
“你们……早知道有这一祸事?”
饶是有这般疑虑,可曹良卿只有伏首就束。
电光火石间,张文渊回头看了苏世一眼,他突然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有一个人在牵着这一条线。
若是没有张文渊,那这一条线将死死束缚住曹良卿。
任由操线那人施为。
可现在不一样了。
苏世虽是那人的挚友,可苏世心中,最重要的人,却不是那人。
张文渊已经彻底明白了,那俊秀青年确实是谢源,也只有谢源才能使出如此阴毒如此狠辣的招数。
若是张文渊一人来,或许还当真斗不过谢源。
但是小荷来了。
小荷才是苏世心中,最柔软的所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