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聪想不通陨灵阁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以那使者通天境三十几重天的修为,他完全可以悄悄地来,但非要搞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到底想干啥呢?好像在宣告自己跟他们在一条船上,到底演给谁看的!
临时府邸的高阔宅门,红漆已经剥落得所剩无几,暗淡的铜锭,像一个个脓包,整齐地排列在病变皲裂的皮肤上,萧聪一行人站在台阶之下,恭敬迎接陨灵阁使者的到来,直到这个时候,皇城中的其他人才知道萧聪竟然藏在这里!不过这一片已经被皇家亲卫完全封锁,否则非得人满为患不可。
“见过前辈。”
“萧族长,别来无恙啊,”
一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迎面走来,脸上满是喜意,他身材颀长,亦是穿着黑色大氅,只是看上去比仇千雪那件破烂一些,浓眉大眼,胡子拉碴,整个人看上去竟觉得有点邋遢,
“在下苗颖昌,受阁判所托,特来为萧族长送信,”
苗颖昌走到近前,冲萧聪作揖一礼,随即将一封书信恭敬奉上。
“前辈这是何必,快快请起。”
萧聪接过书信,连忙将苗颖昌扶起,动作甚是亲昵,他看着对方的脸,微微一笑,
“前辈,咱之前见过吗?晚辈怎么觉着,对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苗颖昌几声大笑,
“能被萧族长记着,实在是三生有幸呐,苗某不才,半年前曾跟随中祀官大人参加祁艮高原一战,咱也算是有一面之缘,萧族长当日风采之卓然,实在让人挥之不去啊。”
萧聪打了个哈哈,
“前辈这是说的哪里话,晚辈那时哪儿谈得上什么风采,走,咱里面说去,老站在门口算什么事儿。”
顺着,伸出一只手,便要把苗颖昌往宅内引,后者又是几声大笑,
“既然萧族长有心相邀,那苗某也就不客气了,萧族长,请。”
“前辈请。”
……
在临时府邸的会客厅内,萧聪和苗颖昌相谈甚欢,但苗颖昌带来的消息却很简单--陨灵阁会配合萧聪完成玄真界法阵封印巡查这件事,他们会提前派出高手将法阵封印检查一遍,筛选出不确定和有问题的来,然后再由萧聪走一趟,去处理这些问题。
萧聪欣然答应,并把阉割版的法阵封印的地点分布图给了苗颖昌一份儿,跟这些人打交道,年轻人不得不留个心眼儿,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先祖当年封印这些家伙的目的,万一陨灵阁是借刀杀人,那他岂不是成了玄真界天字号的傻子和罪人。
苗颖昌拿到法阵封印分布图后,又跟萧聪天南海北风花雪月地聊了大半个时辰,最后依依不舍离去,萧聪全程陪笑,没有半点不耐之举,但他心里对这个人的感觉却并不好,以年轻人的阅历,可以确定对方表里不一,虽然他相信陨灵阁中也有好人,可这苗颖昌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送走了苗颖昌,年轻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说了句,
“看来,还是得往龟府跑一趟啊。”
……
萧聪再次来到龟府,在府主阁的客厅里见到归师父,两人还是像之前那样,盘腿坐在檀木小桌两侧,萧聪开门见山道:
“请问前辈,陨灵阁的指示已经传到晚辈这里,他们愿意配合晚辈,将玄真界各地的法阵封印巡查一遍以绝后患,但晚辈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所以特来请教前辈,接下来,晚辈该怎么做?”
归师父微微一笑,很明显心里早有盘算,
“你想的很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以我看来,这不简单最起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魔族,破坏萧家的法阵封印可能只是他们的障眼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们想要的,应该是其他东西,
二来便是陨灵阁他们了,其实这么多年以来,萧家的法阵封印中,有不少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萧家人将这些家伙用法阵封印,却不一定杀死他们,而陨灵阁对此却无可奈何,所以,这一次他们欺你不知内情,想要借你之手,把这些心头之患彻底解决。”
萧聪闻言,一时心乱如麻,忍不住小声嘟囔,
“怎么这么麻烦啊……”
归师父的笑声再次响起,他一边将茶碗递给萧聪,一边说道:
“年轻人,不要心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至少在我看来,主动权目前还是攥在你手里。”
萧聪接过茶碗,抿了一口,依旧是愁眉不展,
“说真的,前辈,我不喜欢跟陨灵阁他们走的太近,但现实为了自保,却需要我跟他们同流合污……”
归师父轻轻摆了摆手,道:
“小聪,你扪心自问,自己烦躁的原因,真的是不想跟陨灵阁他们走的太近吗?”
“我……”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尔后缓缓呼出,但听得归师父接着道:
“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你对陨灵阁他们的戒备,你的心墙太高了,恐怕连我也只是迈进去了半只脚,但这不是你的错,换谁有你这样的经历,都不一定有你做的这么好。”
“前辈……”
归师父抬了抬手,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说这些话的目的,并不是让你把心墙撤掉,相反,我认为这样高的心墙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也要分对谁,就比如对于陨灵阁他们,你的心墙就应该再高一点,因为从身份上已经确定,你们不是一路人。”
萧聪听着,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归师父接下来肯定还有话要说,
“但是,年轻人,你要知道,戒备总是跟恐惧一起出现,当你戒备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恐惧了,就像面对陨灵阁的合作邀请,你害怕他们阴你,所以不想顺着对方的安排走,我说的对吗?”
萧聪张着小嘴听归师父说完这几句话,而后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我想……应该是的……”
归师父欣慰一笑,
“你能承认这一点,我觉得很不错。”
萧聪几声讪笑,
“这有什么不错的,不是应该的嘛。”
归师父摇摇头,
“你在这般年纪取得如此成就,傲气在所难免,但还能直面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的缺陷,这一点,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前辈,您就不要再抬举我了,还是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归师父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不用害怕,接受陨灵阁的合作邀请,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
萧聪闻言,直眉轻挑,
“就这么简单?”
归师父忍俊不禁,
“当然不是!我们需要制作一个大致的计划,既迎合他们,还不能让遂了他们的愿!”
“那晚辈可要洗耳恭听了。”
“还是先把你自己的想法说说吧。”
萧聪狠狠点头,
“苗颖昌跟我要了一幅法阵封印的分布图,这幅图我之前看过,就提前准备了一副赝品,给了他,虽然是赝品,但上面也有许多真实信息,不然怕骗不了他们。”
“你这次来,是想打听图上的其他信息?”
“还是前辈你了解我。”
“那副赝品还有备份吗?拿给我看看。”
“好嘞!”
萧聪十分痛快地将赝品法阵封印分布图从弥芥中取出放在檀木小桌上,归师父往前探了探身子,目光于笔墨之间扫视一遍,不由得再次露出微笑,
“很好,很好……”
萧聪闻言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前辈,什么很好?”
“当然是你在这上面做的手脚。”归师父头也不抬地回答说,“鱼目混珠,真假得当,关键是将那些非常重要的信息全都隐藏了。”
萧聪不自觉地摸摸鼻子,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陨灵阁也不是傻子,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归师父蔑然轻笑,
“发现就发现呗,还能怎么样!但到时候你一定要一口咬定自己拿出来的是真品,死不承认就对了!”
“好!”萧聪点头,随即便将法阵封印分布图的真品拿了出来,
“前辈,这幅是真品,你看看,接下来我还能做什么。”
见年轻人这么敞亮,归师父也不客气,当即仔细观摩,又在真品和赝品之间来回对照几次,最后点点头,
“虽然显得有点太过保守,但问题不大,等陨灵阁真的发现问题,再周旋也不迟,到时候你可以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透露给他们,”归师父说着,在图上指了指,“他们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如果能借陨灵阁之手彻底铲除后患,倒是件好事。”
萧聪摸摸鼻子,随口问道,
“那其他的呢?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对象?”
“当然有,”归师父说着,又在图上指了指,“这几个老家伙,当年口碑都不错,被你家先祖用法阵封印,大概就是出于保护了,所以最好不要让陨灵阁知道他们几个的存在,回头我查查资料,看看是否可以将他们放出来,如果可以的话,咱们自己干!”
“但是未来好长一段时间恐怕都摆脱不了陨灵阁这贴狗皮膏药了吧。”
“来日方长,你怕什么。”
“我怕……”萧聪想了想,“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呢?”
归师父意味深长道:
“年轻人,欲成大事,心态最是重要,现在的你太过急于求成了,你首先应该放松下来,平静下来,静中坐,破焦虑之贼,舍中得,破欲望之贼,事上练,破犹豫之贼,此三贼得破,万事可成矣。”
萧聪一声苦笑,
“哪有那么容易。”
归师父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凡事都有个过程,没事儿,慢慢来,不着急,你的路还长着呢。”
萧聪再次重重点头,
“前辈,我记住了。”
归师父拾杯抿了口茶水,接着含笑问道:
“那咱们接着说?”
萧聪面带着和煦的笑容,没来由抱拳一揖,
“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依我看来,不论是魔族,还是陨灵阁,其真实目的,可能都不在法阵封印的拉扯之上,甚至,陨灵阁比魔族更危险,所以在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小心,多留个心眼儿,最好是经常来我这儿一趟,咱互通有无,虽不敢说万无一失,但终归有个照应。”
萧聪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至于具体计划,我觉得还是随机应变为好,不过,他们既然阴奉阳违,那么你也应该暗度陈仓,让其他人在玄真界搞点动作,引起对方的疑心,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你的机会应该会大一些。”
“那魔族呢?”
“魔族?”归师父勾了勾嘴角,“魔族肯定有大动作,但祁艮高原一战让他们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会轻举妄动,你先把陨灵阁应付好就是了。”
“行,前辈,晚辈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