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打碎井狱禁制,妖魔四散,原太平山旧址,顷刻之间,煞气冲天。
短短时间内,就有近百头妖魔冲出牢笼,饶是如此,井口处依旧没有平静,接连都有黑影冲出。
最终等到井狱妖魔全数逃离,太平山旧址上空,已经多出上千道黑影,密密麻麻,遮蔽天空。
放眼望去,多是阴物,妖族只有二三百之数。
但是无一例外,上千头妖魔,最低最低,都是那中五境。
倒是上五境没有一头。
因为关押上五境,难度太大,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错,所以三千年来,太平山一脉道人,对于上五境妖魔,都是只杀不渡。
但即使如此,上千头中五境妖魔,也是极为难缠的。
同一时间,数百里开外,有一拨书院子弟,由君子钟魁领衔,离开老天君庇护的太平山法相,浩浩荡荡,飞掠而来。
最终交汇于太平山旧址。
双方无论是境界还是数量,都不是一个级别。
从之前的围剿大妖,瞬间变成了一座战场。
太平山法相那边,老天君联手两名书院副山主,正在竭力拦阻十三境大妖。
而书生钟魁,与另一名文渊书院年迈君子,对上了从井狱逃离而出的海量妖魔。
压根就没有任何言语,斩妖除魔,厮杀而已。
背剑老猿目光冰冷,视线从一个个儒家子弟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一袭青衫的邋遢男人身上。
白猿当即拔剑,缩地山河,仙人境修为在身,无视一大拨书院子弟的术法轰砸,目的明确。
芙蓉道人已经说过,一个钟魁,抵得上一座太平山。
时间不等人,一旦桐叶洲几座书院反应过来,那就麻烦了。
它可不是飞升境,连那老天君都敌不过,要是被围剿,必死无疑。
不是它的实力不够高,毕竟是实打实的仙人境,还是剑修,但这里可是浩然天下。
那位仙人境祖师爷,真要与它捉对厮杀,其实它都无惧,但背靠一座太平山,哪怕它是剑修,也无法力敌。
半道上,白猿就已经递出一剑,更是全力一剑,手上那把太平山古剑之一,化为一道璀璨虹光,瞬间离去,激荡起一阵风雷之音。
如此杀力的一剑,哪怕是一名玉璞境,不死也得重伤。
只是这一剑,终究没有功成。
太平山宗主宋茅,携带最后一把镇山古剑前来。
这位先前本命飞剑已经崩碎的玉璞境剑修,离开自家道场,以身化剑,硬生生拦在了钟魁身前。
然后这位老宗主,就被一柄古剑,从胸口一穿而过。
古剑去势稍减,但仍有些许余力,笔直一线,杀向那位青衫书生。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最终老猿这一剑,挡是挡了下来,但钟魁那块大伏书院赠予每一位君子的护身玉佩,已经化作齑粉。
双方之间,那块蕴含圣贤文章真意的玉佩粉碎后,数以百计的金色文字四散天地,人间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小雨。
老猿手掌一招,那把出鞘古剑立即原路返回。
正要继续出剑斩杀钟魁,白猿却忽然眼睛一眯,感应到一身修为出现了些许凝滞。
抬头望去,只见头顶的上方云海处,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面古镜。
一束神光倾泻而下,将白猿所在地面照的亮如白昼。
手持这件仙兵光明镜之人,正是那位身受重伤的太平山宗主宋茅。
本命飞剑破碎,又挨了老猿实打实的一剑,老宗主的数百丈法相,宛若一件将碎未碎的瓷器,好似下一刻就会魂飞魄散。
老猿嗤笑道:“强弩之末。”
旁人或许看不出,但它一眼就能得知,这位玉璞境宗主,已经是弥留之际。
哪怕白猿后续不再对他出剑,等到这场大战结束,宋茅也会死,他受的伤,可比他那徒弟黄庭来的重的多。
要不是身负上五境修为,早就该死了。
与此同时,太平山旧址山下,涌现出数百名练气士,清一色的太平山门人,大多境界不高,而今方才赶来。
其中有七人速度最快,几个眨眼过后,已经落在了老猿附近。
太平山开峰修士,七峰之主,皆是地仙老剑修!
几乎是瞬间,就有七把本命飞剑,被各自主人敕令而出,高悬大妖头颅之上。
太平山的七截剑阵,扬名已久。
头顶光明镜,左右四下,辅以一座品秩不低的剑阵,饶是背剑老猿,也感觉呼吸一滞。
只是它依旧没有当回事,担任太平山镇山供奉三千年,这门剑阵,它又岂会不知?
破解之法,极为复杂。
不过老猿也没打算按部就班的破阵,因为没必要。
如果说练气士是人间最为叛逆的窃贼,胆敢叫板天道,忤逆生死循环,那么剑修,无疑又是修士之中最不讲理的存在。
古剑一抖,老猿一剑横扫,就将其中一把地仙修士的本命飞剑,给彻底打烂。
顶着光明镜的照妖之术,老猿凶性大发,看也不看,随意一拳,就将那名没了飞剑的金丹老修士,给打的身躯崩碎,金丹消弭。
另一处战场。
人族数百名修士,对上了上千头中五境妖魔,大战早就进入白热化,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钟魁没有去与妖魔厮杀,几个飞掠,他踏上太平山主峰,那位文渊书院的老君子,守在他一旁,为他护法。
取出一张品秩极高的金色符箓,书生屏气凝神,开始提笔落字。
不是什么镇妖、镇魔符,也不是什么杀力通天的飞剑符。
钟魁想要试一试,能不能请动那位圣人下界。
这个法子,他从未试过,还是当初那个酒鬼剑修跟他说的。
当初宁远与他信誓旦旦的说了一事。
世间符箓修士无数,画符之时,往往都能求来那位圣人的一缕灵光,可你钟魁不同,只要你愿意,甚至可以请那圣人真身下界。
不管那狗日的宁远所说,是真是假,到现在这个局面,钟魁都不得不试,死马当作活马医。
不成也不会如何,无非一死。
可要是成了呢?
此次太平山事变,若只是一头白猿还好,老天君就能结果了它,可现在多出一头飞升境,那就难办了。
极远处的天边,老天君的巍峨法相,已经出现了丝丝裂痕,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一旦仙人境老道人身死,都不用想,而今留在此地之人,都要死。
所以钟魁怎么都要试一试。
书生闭上双眼,一手负后,一手执笔,强行提起紊乱心神,一口气写下四个字。
圣人有云。
仅仅只是写了正面,这张符箓就有了变化,一点点神意汇聚于符纸之上,都不用想,最后符成之时,品相决计不低。
钟魁一鼓作气,下笔极快,不消片刻,就在符纸背后书写完毕。
一张正宗的三山符。
万年以来,数座天下的符箓派修士,个个自成一脉,但要是追本溯源,真正的符箓老祖师,都是那位“三山九侯先生”。
圣人无私,世间任何人,凡书写符箓,背面都可写上“三山”二字,心术不正者,难求一点灵光。
心诚之人,或许就能在冥冥之中,得到那位圣人的感应,选择散出一丝神念,相助画符成功。
符成之时。
太平山上,风起云涌
一张符箓迅猛升空,高悬于云海深处,蓦然扩大百倍,金光四散天地。
如果说那件太平山光明镜,是一轮皎皎明月,那这道神意极多的符箓,更像是一轮大日,光照苍茫大地。
金光所到之处,那些井狱妖魔逃无可逃,个个身形停留原地,面色茫然,好像被某种事物镇压了心神。
本该被压着打的人族修士,顿时气势大振,术法频出,几个眨眼,就有十几头中五境妖魔身死。
千里之外。
芙蓉道人霎时间惊骇欲绝,怒骂道:“你这老猿当真是废物!速速斩了那钟魁,此符一旦功成,你我都要死在此地!”
井狱附近。
老猿出剑略有停顿,微眯起眼,望向那张金色符箓。
随后不再迟疑,仙人境剑修大妖,接连三剑递出,斩杀剩余三名太平山金丹老修士。
一座七截剑阵,终是告破,七位地仙峰主,全数陨落。
七位老人,生前没有留下任何言语。
并且在身死之后,几名地仙峰主的剩余魂魄,包括所剩之道力,竟是一同流入头顶那道光明镜中。
真正的神魂俱灭,再也没有什么来生一说。
而这座七人联手打造的剑阵,也只不过拖住了白猿盏茶时间而已。
拼着消磨道行,白猿在光明镜压制之下,硬生生撑起了千丈真身,猛然跺脚,整座太平山旧址,随之一震。
身形拔地而起,一剑直去那道光明镜。
此镜不碎,这位太平山宗主不死,难以杀那钟魁。
大妖发狂,老宗主又何尝不是?
嫡传弟子黄庭,被老猿一剑断了大道前程,太平山七位地仙峰主,全数战死,老天君动用宗门龙脉,拼死拦住飞升境大妖……
恐怕就算此役最终赢了,往后百年千年,太平山都会一蹶不振。
宋老宗主一手持镜,一手持剑,布满裂痕的法相头颅,微微下压。
道人法相怒目圆睁,言语好似炸雷,“老畜生,草你妈的,给老子滚回去!”
老宗主一剑下落,一副金身法相,再也无法维持,逐渐有碎片摔落人间。
两把太平山镇山古剑,剑尖于半空交汇,炸出一团犹胜日月的光彩。
最终一名十一境剑修,硬生生将一头仙人境白猿,给打的重新砸入地面。
钟魁一步踏上云海,书生盘腿坐在那张金色符箓之上。
他开始念念有词。
与先前不同的是,钟魁此时每说一字,在他一双大袖之中,就会有一缕缕秋风肃杀之气,汇入那张符箓。
并且肉眼可见的,青衫书生的躯体,开始逐渐干扁,不断有猩红鲜血从肌肤渗出。
七窍流血,君子坐如尸体。
书生双指掐诀,缓缓道:“天地相通,山壁相连,软如杏花,薄如纸叶,吾今一剑,即刻开门,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
天地随之一震。
可却没有更多变化。
钟魁深吸一口气,已经完全看不清面容的他,忽然想起曾经的一个画面。
当时的自已,刚刚返回客栈,教了那人一种画符之法。
结果那个酒鬼年轻人,当场就摆了他一道,用“钟魁”之名,画就一张劾鬼镇剑符。
于是,钟魁再次屏气凝神,重新念了一遍那句远古三山口诀。
只是这一次,最后一句有所更改。
“我,大伏书院,君子钟魁。”
书生正襟危坐。
“恭请三山九侯先生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