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姚望舒,见过独孤夫人。”她垂目行礼,一丝不苟。
“你不会以为天命阁给我起的这个名我会很喜欢吧?”老太太笑了一声。
姚望舒安静的摇头,她可以说是天下最不喜欢天命阁的人之一,但她不知道该叫对方什么了。
“真是个痴愚的丫头。”老人似乎摇了摇头,不满意姚望舒的表现,“便叫我一声老夫人吧,也不算占了你便宜。”
“老夫人好。”姚望舒说完继续安静。
“然后呢?我施家付出那么多,就为了让我图个安静,可你左闹右闹终于见到了我,却又没话说了?”作为一位寿元将尽的老人,她显然不像施家家主描述的那样垂暮,反倒是个略有些活泼和毒舌的老太太。
与她相比,姚望舒倒是像个行思缓慢的老人。
“施北望,不是我杀的。”姚望舒决定先解决横在二人之间最难的问题。
“哦?我倒是听说,是你果断又主动的抢着一掌拍死他的。”提到施北望,老人的声缓缓变冷。
“是的,但他是自杀求死。”姚望舒平静的解释。
“可笑!我那孙子再不成器也不会自杀的!”老人生硬的打断了姚望舒的话,房间里忽然昏暗了下来,老人的情绪正在影响这里的环境。
哪个长辈又会轻易接受孩子是自杀求死的呢?
如果孩子是自杀求死的,那家长又该恨谁呢?无法仇恨,悲伤何以发泄?难道要恨自己吗?
姚望舒垂下眼,不想和亢奋的老人争辩。
“他就是他杀的,而且是明目张胆的他杀!”老人语气硬的好似冰晶,“他太年轻,以至于少年意气被人夹带,满腔抱负只做薪柴。”
“而杀他的人诓不知世事之子,做是非难分之事,许以扬名九洲,害其无辜性命!何其的歹毒阴狠,何其无耻下流!”
老人说到最后,声音如铁石相交,恨之牙痒,几欲噬人。
姚望舒抬起头,发现那个老人不知何时坐在了施北望的身前,似乎正握着施北望的手,她没想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悲痛的事情中,老人还能冷静的做出判断。
老人回过头,隔着屏风看向姚望舒,声音缓缓平静了下来,“小丫头,这不代表我就不恨你,人终究是死在你的手里的。”
屏风外,姚望舒的声音响起,“还请老夫人收下此笔。”
老人伸手,那支制式精美的毛笔无声的飘过屏风,落入了她的手中,笔做的过于精美,甚至于有些繁琐了,她看了看,问道:“这笔有名字吗?”
“南生笔。”姚望舒轻声回答。
“哈。。哈,到底是读书少,起名字也俗了些。”老人握着笔,抬头问道:“怎么?你杀了我的重孙,然后用一支笔来赔给我?”
“此笔不是赔礼。”姚望舒低声道:“是中洲儒门杀的人,若要赔礼,也当是他们来给老夫人出。”
“有道理。”老人点头,又问,“那这笔又是为什么呢?”
“是谢礼。”
姚望舒抬起头,“谢老夫人与我月牧同行。。。。”
老人摇头笑了,无牙的嘴黑洞洞,皱纹舒展,小老太太一边笑的一边轻轻拍打着长孙的尸体,好像在安抚孩子睡觉,又像是在说些悄悄话。
。。。
南亭施家死了最有希望的长孙,却没有报复,而是臣服,这就代表着月牧已经彻底成为了定局。
更让人震惊的是,施家的老太太竟然拖着将死的身子也走出了南亭。
南洲势力终于再次迎来的整合,被一个年轻且富有争议的小姑娘整合,她带着南洲道门的威势,走向月牧的终点,首山上空那朵云,那代表着天下道门魁首的紫云仙宫。
只要她得到紫云仙宫的认可,或者说默认,那么她便几乎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南洲道门代言人,如此九洲天下再也没人能俯视着她点评一句是非。
不是圣人,但她所坐的地方就是南洲的圣位,直到南洲再出现一位新的圣人。
月牧队伍的羞耻感早已烟消云散,此时在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昂头挺胸与有荣焉,南洲道统的复立,再如何说这也是见证历史的事情。
人们看向玉辇的眼神越来越明亮,血月升空之时群仙不再低头,现在唯一让仙人们困扰的事情就是那夹杂在大方向中细微的逆流。
那是在道门大联合的宽阔江水中,关于个人的爱恨情仇。
血月独夫、桃仙以及求法真君。
姚望舒、南红枝以及唐真。
南洲道门时无英雄的竖子、紫云仙宫最得宠最早夭的仙子以及九洲风云最绕不开最躲不过的痴儿。
她们过往交错的故事就已经让九洲万万人夜不能寐,到了如今,故事里又夹杂了天下的大势,便愈发放不下了。
其中尤其以南、西、中三洲人最是在意。
南洲人大概希望姚望舒可以赢,但具体怎么算赢,他们一时还整理不出个逻辑。
西洲人的感情最是复杂,他们看着血月一天天升起,心里当然有些不忿,可有人看着那血月又忍不住的骄傲,提起真君,便要说枝头月下,再如何也是好男儿。
至于中洲人,他们很纯粹,他们不喜欢血月,所以用桃枝攻击她,可另一面也不是很喜欢桃仙,便只好踩着真君,拿血月反呛回去。
在嘈杂沸腾的人声中,月牧的队伍临近了首山。
远处天空中横亘的紫云若隐若现,玉辇安静无声。
直到某一刻,天空中忽然雷声炸响,那本来平静的云海翻滚了起来,遥遥的看去紫色霞光变得愈发的亮,望舒宫的队伍微微一顿,仙人们皆有些紧张。
锦袍老天仙伸着手指数着雷声,一根。。两根。。三根。
在第八声雷鸣后,他忽然仰起头大笑道:“紫雷八响迎贵客!”
“宫主!宫主!”他飞到玉辇旁,对着走出玉辇的姚望舒大声笑道:“宫主可以安心了,天下十四处到访西洲,紫云不过此礼而已!我等已经。。。”
话音未落,忽然雷鸣又响。
他微微一愣,呆呆的回过头去,紫云漫天,不见龙蛇。
“那。。雷鸣九响代表什么呢?”姚望舒捧着茶壶,紫色的霞光中,她的裙摆洁白,她声音淡淡的问道。
“九响。。紫云九响。。。庆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