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要叫做燕尾刀法啊?”风铃儿歪着脑袋,发尾还挂着几颗将坠未坠的墨珠。她无意识地绕着垂落的发丝,指尖沾着的墨渍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晕。忽然一粒墨珠滴落,"嗒"地一声在青砖地上绽开,惊醒了檐下栖息的夜蛾。
赤羽闻言轻笑,手中狼毫在青石砚台边沿轻轻一敲,发出"叮"的一声清响。几滴浓墨顺着笔尖滚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数点,竟渐渐化作一只展翅欲飞的墨燕轮廓。
“旧时王谢堂前燕。”她手腕灵巧一转,笔锋在燕尾处突然凌厉一挑,墨迹如刀光乍现,在纸上划出一道寒光般的痕迹。那燕子尾羽的线条忽而柔美,忽而刚劲,墨色由浓转淡,仿佛要振翅飞去。
“飞入寻常百姓家。”赤羽收笔时,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那只墨燕竟似活了过来,尾羽轻颤。她抬眼望向窗外的细雨,声音忽然变得悠远:“燕尾亦有世事变迁之意。你看那燕子春来秋往,尾羽划过之处,便是人间又一载春秋。”
风铃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檐下一只真燕正扑棱棱地掠过,恰与纸上墨燕的最后一笔重合。
檐角悬着一钩纤薄的新月,清冷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勾勒出斑驳的影。赤羽斜倚窗边,暗红的衣袖垂落如血,在月色中泛着幽深的光泽。她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柄乌木短刀,刀鞘上暗纹浮动,偶尔滑出的半寸刀刃,在月光下绽出雪线般的寒芒。
"所谓世家贵族,"赤羽忽然翻转手腕,暗红广袖在月色中划出一道血痕般的弧线。短刀出鞘的刹那,刀光如燕尾掠空,在宣纸上劈开一道寒芒。那只墨燕应声而裂,两半残躯在案几上轻轻颤动,"盛极一时,到最后……”
她指尖轻弹刀背,嗡鸣声中,碎纸如黑蝶纷飞。那些纸屑在月华里翻卷,时而泛起珍珠母般的微光,时而隐入阴影,恰似一场无声的雪祭。一片碎纸飘落在她的袖口上,竟似归巢的倦鸟。
风铃儿仰首望向窗外,只见浩瀚星河如练,横贯墨色天幕。一只夜燕倏然掠过新月,尾羽如剪,将薄云裁作两缕轻纱。那灵动的黑影在青瓦上稍纵即逝,唯余几片被惊起的尘埃在月光中浮沉。
“哪有燕子逍遥自在?”赤羽收刀入袖,案上未干的墨迹泛着泠泠青光,那些凌厉的笔画此刻竟透出几分孤绝,像极了雪地上独行的足迹。
远处更鼓沉沉,惊起檐下一只栖燕。它振翅时带落几片青苔,羽翼掠过新月,在星河中撕开一道细小的裂痕。尾羽扫过北斗勺柄,摇得那几粒星子簌簌欲坠,洒落一两点转瞬即逝的星芒,正落在赤羽未收尽的刀锋上。
“接招吧。”赤羽话音未落,暗红广袖骤然翻卷如血浪。她手腕一抖,短刀化作一道冷电,刀尖竟挑着那粒将熄的星芒,在夜色中划出璀璨的轨迹,直刺风铃儿眉心而来。刀锋未至,凌厉的劲风已掀起风铃儿额前碎发。那点星芒在刀尖颤动,映得赤羽眸中寒光乍现。
风铃儿猛然仰身,刀锋擦着下颌掠过,冰冷的刃风在她颈间留下一线刺痛。身后青砖墙"嗤"地一声裂开细缝,碎石簌簌落下。
“哇啊啊啊!”她足尖点地急旋,青砖上擦出半圈浅痕,身形尚未立稳,赤羽的第二刀已然袭至。这一刀如银河倒挂,雪亮刀光横斩腰间,凌厉刀风将满地碎纸尽数掀起。那些纸片在劲风中狂舞,恰似受惊的鸦群骤然四散,在月光下投出纷乱的暗影。
风铃儿身形急转,刀锋擦着心口掠过,"嗤啦"一声裂帛响,前襟应声绽开一道寸许长的缺口。她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墙面还未及喘息,赤羽的第三刀已如附骨之疽追至眼前,刀尖凝着一点寒星,稳稳悬在她喉前三寸之处,刃上冷气激得肌肤泛起细小的战栗。
风铃儿慌乱间眼中精光乍现,忽地一定,青砖地面竟被她踏出寸许裂痕。但见她身形如白鹤掠水般倏然回旋,腰间三尺青锋龙吟出鞘,雪亮刀光在月下划出一道新月般的银虹,正迎上赤羽的第三刀。
两刃相击的瞬间,一道穿云裂石的金铁交鸣声骤然炸响。那"铮"的余韵如龙吟九霄,又似虎啸深林,震得刀锋相接处迸出七点鎏金般的火星。
“看好了,峨峨东岳高。”赤羽蓦地一声清啸,手中短刀倏然变势,但见那三尺青锋自下而上斜撩而起,刀势如岱岳凌云,刀风厚重如山岳倾压,竟迫得周遭气流为之一滞,风铃儿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呼吸顿时窒涩难通。
烛影摇红,手中短刀倏然变势。刀锋自下而上斜撩而起,恰似泰山拔地,厚重刀势压得烛火为之一暗。
风铃儿仓促间横刀相迎,三尺青锋在烛火中划出一道雪亮弧光。刀身映着跳动的焰芒,在四壁投下重重刀影,恰似千峰叠嶂,随着两人身形移动而变幻不定。
不待风铃儿调息回气,赤羽足尖在紫檀案几上轻轻一点,身形倏然拔起。青玉镇纸应声而碎,案上宣纸如雪片纷飞。但见她广袖翻卷似鹤翼舒展,短刀破空之声宛若鹤唳九霄。
"秀极冲青天!"清叱声中,刀光如白虹贯日,直刺穹顶。凌厉刀气竟将悬于梁下的青铜宫灯一分为二,灯盏坠地迸溅万千火星。
“岩中间虚宇。”赤羽刀势陡变,那原本直贯穹顶的刀光忽如灵蛇回旋,在梁柱间游走穿梭。刀锋过处,竟在虚空中刻出道道残影,恰似山岩间错落的楼阁虚影。被劈开的青铜灯盏尚未落地,又被回旋的刀气搅得粉碎,化作漫天铜屑纷扬。
风铃儿只见眼前刀光纵横,赤羽的身影在铜屑飞溅中时隐时现。那些被刀气激荡的铜屑,每一粒都映着烛光,恍若岩穴中闪烁的星子。赤羽的刀势明明凌厉至极,偏又在这方寸之间留出三分余地。
“寂寞幽以玄。”赤羽刀势再变,那凌厉的锋芒倏然收敛,短刀在掌心轻旋三圈,竟化作一抹幽光。刀锋过处,铜屑无声飘落,烛火为之一暗。整个内室霎时陷入幽冥般的寂静。
“非工……”赤羽的刀势骤然一顿,那抹幽光凝于半空,竟似将时间也一并凝住。
“你把灯熄掉了,我怎么下棋?”但见苍穹一袭素袍端坐棋枰前,默默开口。她的指尖黑子悬于半空。被刀气劈碎的宫灯铜盏正落在她棋案旁,灯油浸染了半局残棋。
“啊?苍,苍穹姐……”赤羽的刀势顿时一滞,方才凌厉如虹的刀意瞬间消散无形。她手腕轻翻,短刀"铮"地一声归鞘,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容上竟浮现几分罕见的局促。
“我……我错了。”赤羽微微垂首,声音陡然低了几分,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刀鞘上的云纹。
“噗哈哈哈哈。”风铃儿一个没忍住,笑声如银铃乍破,在寂静的室内回荡。她慌忙捂住嘴,却见指缝间漏出的笑声已然惊动了满室凝滞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