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 作品

八十一章 急变(1)

玉华堂中,眼看朱标满面忧色,李至刚踌躇许久,开口道,“太子爷,其实臣以为,咱们也不用这么悲观!”

“哦?”

朱标苦笑,“若有灾,以行可有良法?”

“也不是什么良法,而是....”

李至刚笑笑,“而是臣觉得还没到那个份上,即便到了,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闻言,朱标微微蹙眉。

边上的黄子澄却是面露不悦,看向李至刚,不客气的说道,“李侍郎,太子爷面前乃是君臣问对,您怎可如此不庄重?言语轻浮,是拿军国大事当儿戏吗?”

“小赤佬!”

李至刚心中骂道,“老子伺候太子爷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翰林院喝墨水呢!你们这些鸟人,半点正事都办不来,整日就知道他娘的之乎者也君君臣臣那一套。整天之乎者也,天下就不闹灾了?”

“以行!”

朱标却是知道李至刚的能力,温和的笑道,“你想到什么但说无妨就是,说错了孤也不怪你!”

“是!”

李至刚俯首,“方才练侍郎说明年很大几率会闹灾,这一点臣是赞同的。黄淮水患不是现在才有的,过去几十年里,每隔五六年就要来一回,臣算了算,明年也该是闹水的时候了!”

闻言,黄子澄又插嘴道,“李侍郎此言可有依据?”

李至刚抬头,突然一笑,“黄翰林您不是博览群书吗?哦,光看圣人文章了,齐民之道您是半点不知?”

“你?”顿时,黄子澄闹了个面红耳赤。

就见李至刚对他不屑的笑笑,“我说的依据自然是来自观测,黄翰林莫非以为历朝历代治水,都是等水来了再治?头疼医脚屁股疼医屁股?”

“你?”黄子澄怒目而视。

“好啦!”

朱标摆手,不悦道,“以行,你这张嘴怎么总是得理不饶人呢?”

这李至刚万般都好,就是这心胸委实有些不够大气。

李至刚垂手低头,但却不打算放过奚落黄子澄等清流的机会,又道,“所谓观测,也是古已有之的。先秦蜀守冰,在岷江放了三个石人,竭不至足,盛不没肩。水不没过石人之足,来年要旱,若是没过石人肩膀来年就有洪灾!”

“黄河与长江不同,黄河更为凶险。”

“上游陕州万金滩、巩县洛口等沿线,各村各堡都有木桩,从清明到霜降,测量水位!”

“那就是井测,就是看黄河沿岸的水井水位,根据水位的高低来判断水情!”

“这是老祖宗用了几千年的法子,就没让后世子孙吃亏过!”

说着,他对朱标拱手道,“臣虽在户部,水利不属于臣分管。但户部管着秋收春耕,所以这水利之事臣不能不知!”

“其实按照历朝的旧法,水位观测当一日两报,水情通过驿站层层传达,上层有警下层则有防!”

“但自从前元开始......朝政败坏,这些事也就没人管了!”

“臣也是为了解春耕秋收,特命地方官员每个月报给户部,用以参谋!”

“而从今年六月开始,鲁东豫东等地的黄河水位,无论是种种测量方法,水位都是一直在上涨的,且根据当地的老河工说,已是十年不曾有过的警情!”

说到此处,他又顿了顿,“今日即便练侍郎不说明年会有水灾,臣也会报!”

“好好好!”

朱标重重拍着龙椅的扶手,感叹道,“幸有以行,在孤身边查缺补漏!”说着,又感叹道,“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而以行以户部侍郎之身,能关心天下水利之事,实在是公忠体国!”

而后,他转头道,“包敬!”

“奴婢在!”

“福建的茶叶,一会给以行包上几斤!”

朱标对李至刚笑道,“刚进上来的,你帮孤尝尝鲜!”

顿时,李至刚大喜。

多久了?

太子爷多久没夸他了!

一时间,他就觉得尾巴骨一个劲儿的刺挠,好似有条尾巴要窜出来似的。

他得意洋洋的瞄了他人一眼,又道,“而水患的根子,也并不是雨,而是从前朝末年开始,河道一直疏于修整。”

“直至我朝,北方民生凋敝,即便地方官府想修,但一来没钱二来缺人,所以只是缝缝补补。”

朱标听着默默的点头,但心中忽又想起去年时,带着李景隆走运河经过山东沿线的时候,李景隆说过的话。

“治水非两百万银子,不足以大治!”

“治水之上策在于引水,需数十万劳力,在清江浦、清口、洪泽湖、高堰等地开凿引河,让黄河、淮河之水东流畅通。”

“减少黄河运河共同使用的河道!”

“其实治河最难的地方,不在于钱粮民夫。最难的在于,朝廷没有廉政刚正,有大毅力的大臣担当此事!”

心中想着这些,朱标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打量。

“哎.....大明朝如今能征善战的武人比比皆是!”

“可心系天下,只想着为苍生造福的人,少之又少!”

这时,就听李至刚继续道,“臣说句不好听的,心狠的话!”

众人目光一凝,皆是正色倾听。

“反正要有灾,不如就让它来!”

李至刚大声道,“水灾之难治,不在于安抚百姓赈济灾民,更不是灾后防疫,重新耕种!而在于,过去都是治标不治本!”

“要是让臣说,那就让灾来!”

“如今朝廷有赈济百姓的本钱,臣管着户部,绝不会让灾民饿死!”

“那这十几万灾民,继续用以工代赈的法子,干脆就用他们这些人力,直接把黄河从上到下好好的治一治!”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顿时,殿内为之一静。

其实李至刚所说的,他们不是没想到,而是他们不敢说。

不敢说是因为这里面要担负的危机,太多太多了!

几十万嗷嗷待哺的百姓,用来修河?

岂不闻前朝末年红巾军之旧事?

修河的民夫,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几十万人凑在一块,别有用心之徒一挑拨,或者再有什么贪官污吏这么一剥削.....

那可是几十万人呀?

一想起这些,殿内的官员们就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对于历朝历代的官府来说,最怕的不是各种天灾,而是怕天灾之时,百姓大量的聚众。

那对于官府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李侍郎的话不好听!”

忽然,工部侍郎练子宁开口道,“但...在理!”

朱标笑笑,“你是赞同的!”

“赞同!”

练子宁俯首道,“臣早就算过一笔账,黄河水道之治,根本不了。但尽人事,保得黄河一百多年平安无事,还是能做到的!”

“而一旦黄河得治,淮北淮南,将得无数广袤良田。”

“长远来看,朝廷出的钱出的力一点都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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