猞鹄虽然没有多少本事,可这么多年的修行下来,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如何识不得天上的宝贝?心中大怖,急道:
“两位真修…可是有误会在?猞鹄在此地修行多年,从未有什么得罪之举…”
他嘴上虽然求饶,行动上却没有半点迟疑,那身子急速一翻,棕色的衣袍片片乍起,竟然在原地化为一座大如山岳的棕羽黄鹄,偏偏羽下是一对利爪,那双瞳孔竖着纹,凶戾残忍,如狼狈之属。
这妖物血脉不俗,一翻身引得地动山摇,露出血红一片的腹部,两足驾在天门之下,试图向上举。
可这一身墨甲的男子站在天门之上,如同太室之山,无论他用出了多大神通本事,却不能撼动这天门一分一毫。
而那一道神通明明灿灿地镇下来时,亮起来还有男子手中的画卷!
“轰隆!”
雄关之下冒起无数险峰,片片白石,尖锐如剑,种种明阳之意浮现,钟鼓齐鸣,在峰中蜿蜒的江水飘摇而下,将这神通上下左右一同锁死!
猞鹄的面孔肉眼可见的苍白了:
“不好…有杀身之祸!”
可他来不及多想,只听着耳边传来隐约的敕声,周边的一切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那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的火焰汹涌而入,立刻就要倾泻在他法躯之上。
猞鹄虽有『背南行』,在避火之上有神效,可这神通亦有缺陷——『背南行』在于【行】,一旦被镇压封锁,与天地失联,连火也避不得了!
他只觉得彻骨发寒,庞大的身形立刻缩小,重新化为人身,这才一挥袖子,从袖口中落出一枚核桃大小的宝珠来,旋转绽放,照出片片青光,挡在火前。
『正木』取象于金,是最不惧火的木德,可眼前的乃是臭名昭著的并火!这青光立刻在熊熊的烈焰中衰落下去,化为片片黑烟,不断缭绕。
这妖物悚然,叫道:
“两位上仙,可是有得罪之处?可是有奸人作祟?”
可外头毫无声音,那火焰微微晃动,竟然跳出一道金芒来!
却是一柄光彩四射、弯刃如月的长戟!
猞鹄一挥袖子,把那铜盆给召出来,只听耳边一片破碎之声,在重重笼罩的铜光之下再度跳出一戟影,砸在青光之上。
“咔嚓!”
他这宝珠不过灵胚而已,在并火面前本就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衰落下去,哪能受得了这一砸?唯有一片支离破碎,那火焰汹汹,立刻冲上面来。
他一阵胆寒,那大嘴一张,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利齿,其中是血流成河,白骨垒塔,阴魂滚滚,哀嚎无数!
这大妖一捏一吹:
“嗷!”
如同金石、雷霆般的尖啸声。刹那间响彻天地,滚滚的阴气喷涌而出,终于让这一座光明无限的天门有些动摇起来,李周巍总算正眼瞧他,点头道:
“千百年总算是没白修!”
李曦明命神通运转,同样看得通透,暗暗点头。
这一道阴啸如若不是在神通与灵宝共同镇压之下,威力也相当厉害,至少能让他李曦明停下手脚来全力抵挡,如若猝不及防,还要受伤!
便见李周巍面上亮起密密麻麻金纹,将那一柄长戟凭空立在天际,随后两手一撑,盖在天门之上。
有些摇晃的天门复又稳定了。
猞鹄这一口阴气不知修炼了多少年,简直是浩如烟海,漫如广漠,哪怕【天乌并火】与『谒天门』源源不断地消磨抵御,仍然让这座天门之下越来越黑暗。
可也仅此而已。
这片黑暗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衰落下去,重新传来那妖物看似求饶实为试探的话语,李曦明忍不住道:
“【淮江图】与『谒天门』的配合…实在是太恐怖了。”
李曦明感慨了一声,李周巍则摇头道:
“此术不弱,可惜『谒天门』本就能镇压阴邪,化解怨气,如果换成别的道统,凭借水磨功夫,也能让我的神通动一动。”
可滚滚并火之中,猞鹄已是双眼潸然,五官无一处不痛,几百年的积蓄一朝用完,甚至到了法术废绝的地步…他终于不肯隐藏了,呼道:
“既是江南前来,恐怕是知晓我前缘,灵根我愿献给两位大人,只求一命尚存!”
并火熊熊,仍不肯放,偏偏头顶上的神通在灵宝的辅助下威能无限,任凭他怎样挣扎都没有半分动摇,随着一缕又一缕的亮白色火焰跳向法躯,猞鹄一片绝望:
‘『明阳』霸道,『并火』毒恶,我命绝矣!’
他猞鹄如何不知明阳本事?『谒天门』的名声更是大得很,若是他神通超过顶上的青年,或者至少能混个平手,这神通都不足为惧,可一旦落入这种神通道行皆不如的地步,被镇在底下,那就是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换个别的神通来,还能搏一搏,可此术在上,唯一的牝水符又被我用了…’
他明知性命无存,依旧呼道:
“愿以身家性命相赠,只求一点真灵走脱!”
他在里头痛苦不堪,受并火焚烧,外头的李曦明则驾着天光,两指并在身前,催使火焰,颇有些惊喜:
“灵根!果真有些好东西!”
他没有半分松懈见着里头的情形,看这妖物果然是山穷水尽了,忍不住感慨:
“未免轻易!我倒是算得多了。”
李周巍反而不惊讶,仔细看着手里灵宝,答道:
“也不轻易了,叔公与我一同出手,灵宝齐出…这一个偏僻角落的妖王,自然是手到擒来!”
“只是要提防他玉石俱焚。”
于是并火又灼了一刻,李曦明这才化身天光,落入其中。
猞鹄自登神通以来,还是第二次这样绝望,一如前一次七世摩诃舍劫的宝塔之下,再无半点走脱的机会,当年的绝望与孤独再次涌上脑海,让他瑟瑟发抖,种种经文竟然重新浮现在耳边:
“服了…服了…且放我出去吧!”
似乎他的种种利诱不成,这句话反而起了奇效,左右的并火一同消散,猞鹄衣衫破损,满身灰焰,跪倒在神通之下。
见着李曦明踏光而来,他作泪流满面的模样,也不再问什么了,道:
“愿为大人做牛做马…”
李曦明摇头答道:
“你们妖属得道,性灵便炼化回神通里,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叫你做牛做马?都是成了神通的人物,这等托词不必多说。”
猞鹄见他到了这种地步,还不肯解开神通,泣道:
“上修想必是要我的身家性命,愿双手奉上,指望着逃了这一点真灵,随便落一妖身,丢了神通,性灵自然与真灵分离,便能取出,效忠大人。”
“小妖修炼了这些年,道行也不算浅,想必没有斗不过的筑基…也能为主人指点些晚辈…”
李曦明却笑道:
“说得倒动听,移躯换体又怎么会是那么简单的事?不过我前来此地,也不是非除你不可。”
猞鹄仍要再说,李曦明提起袖子来,捏起神通,对着此妖遥遥一照,敕道:
“遏兵止锐,无有窃攻!”
『天下明』。
蒙蒙的金光骤然照下,将眼前的妖物锁在原地猞鹄却没有半分顺从的意思,眉眼一厉,翻身就要挣扎!
可短短的片刻之间。李曦明手中已经亮出一瓮。
【天养瓮】。
【蓄合】!
便见一捧蒙蒙的辉光从那瓮口喷涌而出,迅速扩大,如同长鲸吸水,锁向地上的妖物,猞鹄已经穷途末路,精疲力竭,又被命神通所摄,无力抵抗,孤零零坠入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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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一时间光彩大放的铜盆色彩消弥,青光湛湛的宝珠也暗淡下来,唯有那空荡荡的衣袍裹着一枚储物袋飘落,浮在天光里。
可随着【泰祭】神妙发动,李曦明连灵器也来不及拿了。只觉得神通法力急剧消耗,手中一沉,仿佛兜了一座小山,尚且在不断挣扎,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时间差点持不住。
他急忙盘膝坐下,神通运转,这才将这灵宝稳住,天上的光彩也迅速消散,李周巍收了灵器,踏空下来,见着李曦明满头大汗,便伸出手来,将瓮扶住。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这灵宝吸收了两人海量的神通法力,终于安静下来,将这大妖彻彻底底封存其中,只是仍然沉重如山。
‘成了!青箓!’
‘我家第一道自行祭炼的青箓!’
李曦明松了口气,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笑道:
“好宝贝!”
于是低头往其中一看,内里昏昏沉沉,原本密密麻麻的稻米不见了,而是笼罩着一重又一重的黑云,阴森恐怖。
李曦明头一次见这等纳人之术,更何况被封在其中的是一位神通,颇为惊叹,便见李周巍亮出手中的铜盆来。
此盆偏薄,眼下光芒黯淡,上面的花纹并不显著,只有几分青鸟般的色彩盘旋,只是以李氏多年与释修斗法的经验,两个人还是迅速观察到了其中的释修痕迹。
“应当是原来那摩诃得了灵器,作了改动准备炼化,却被这妖物得去,他又不通炼器,久久未动。”
另一道『正木』灵胚,质地不错,只是猞鹄没有人属的传承与本事,炼制的手段略显粗糙。
那衣袍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储物袋却沉甸甸,李曦明颇为满意,道:
“他既然从摩诃手里逃出来,想必趁着动乱拿的灵物也不少,又私藏着灵根,这么多年春华秋实,他必然积蓄了偌大的财产。”
“我估摸着,他不比海内的修士穷。”
李周巍笑了笑,一双金眸看向脚底下的【小广空山】——寺庙之中已是空空荡荡,不见什么人影,想必躲的躲、逃的逃了。
此地的阵法不过筑基级别,他屈指一弹,将之打爆,两人一同落入其中,便见寺庙幽暗,长廊极深,底下跪着一片没有修为或者修为不高、不敢逃走的和尚尼姑,皆身披枷锁,瑟瑟发抖。
李周巍扫了一眼,发觉这些所谓的和尚尼姑其实修的都是紫府金丹道,猞鹄竟然连真和尚都不敢抓,遂道:
“看来当年…也叫他吓惨了!”
他金眸炯炯,随意扫了一眼,发觉这些人连血气都没有资格服,一个个竟然还算清修,便迈步进入深处,李曦明一同入内只道:
“有修为的还有百余个,凡人更多,我们是带不回去的,等我们一走,想必填了诸修的肚子。”
李周巍这才道:
“行汞台方才元气大伤,这些人修为清明,做外门弟子也能供道渑用一用了——叔公不是还想着用灵器凝聚灵水?”
李曦明微微点头,沉吟起来,李周巍不动声色地道:
“虽然那神妙能自行凝聚,可物性之变这一类事情我等并不精通,依我看,这种事情还是要让『全丹』修士来做,不如参考参考他的意见,这些人马,权当是报酬了。”
李曦明听了这话,顿时点头,叹道:
“这考虑周到。”
入了主殿,洞府,通通一无所获,穷得令人发指,李周巍将金眸一扫,闭眼勾连仙鉴,心中已有数:
‘那灵根在海底洞府之中,猞鹄是为了守这处灵根才立的这一座小广玉山。’
还来得及多说,外头已有狂风大作,一片翠光从天而降,做鹰隼之貌,落地便化为一中年人,眉眼阴厉,额头宽大,面色则略有些苍白,扫了两人一眼,显然有些惊讶,甚至有了疑惑:
‘猞鹄这样快就被处置了?却不见什么异象?难道让他走脱了?’
于是合手道:
“魏王真是名不虚传,恭喜两位道友了!”
这人正是阴枔散人!
他一身神通灿灿,本事显然不小,李曦明微微一笑,点头示意,阴枔便道:
“这猞鹄…”
李曦明随口道:
“收了炼丹,不必道友费心。”
这话颇为可怖,搭配上李曦明随意的表情和一言不发的李周巍,竟然有一种奇特的威慑,阴枔散人有些忌惮地扫了他一眼,答道:
“既然如此,便在此地把东西分讫。”
他的目光似乎很坦然,久久不曾开口的李周巍却淡淡地道:
“道友不必试探了,还是先去见一见灵根罢。”
直到这话落下,阴枔散人眼底这才闪过一丝失望,面上却没有半点尴尬,笑道:
“这是自然,请!”
季越人 作品
第1126章 宝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