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意识有些昏沉。
那逐月剑消散之际，他只觉自己的一身修为，都像是被定格在了荒芜时光中。
是元婴，便是元婴，不可进，不可退。
眼前愈发荒芜变幻的世界，便犹如一场幻梦笼罩而来。
这天地仿佛瞬间化成了布袋，将他整个人，完完整整的给兜了进去！
这般感受。
赵庆根本不算陌生。
心念幻境嘛。
跟司禾的心念幻境，就是这种体验。
他眼下瞬息便已经明悟。
九剑的仙路，便是借逐月剑的消散，将他们送去劫前的岁月天地……当一个旁观者？
正当赵庆意识昏沉，心下与司禾沟通之际。
嗡——
天地定格，长夜化作了白昼。
烈日当空！
他已然像是被传渡一般，盘膝于恢弘浩荡的青石广场上。
周遭仙木林立，高耸入云。
数不清的修士飞掠长空，各般异样少见的飞舟飞剑，在宗脉山谷间横掠呼啸着。
“林师叔，木灵一脉拔得七十年信迹，咱们是否将脉下灵谷交出去？”
“不。”
“此事休要再提。”
“玉玄山那条妖莽化神了，你筹备三枚妖灵，择日去玉玄拜访做客。”
两位元婴青衣修士，一前一后。
口中低语的同时……自赵庆身上，虚幻穿过。
赵庆：……
他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却也着实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这啥意思？
这还是九剑圣地吗？
俨然不是！
而是道劫前的九玄殿疆域！
不少信息，从过往修士的交谈中，便能知道。
赵庆身临梦幻岁月。
其实已经算得上很有经验，跟司禾早就玩过多年了。
几乎瞬间就弄清楚了状况。
当即便尝试着，去适应这逐月剑开启的岁月一隅。
就当是做梦嘛！
周遭的修士根本影响不到他，他也影响不到真正的岁月分毫。
赵庆不断观想自己的元婴修为。
不过几息光景。
便已经能做到横渡长空之上，将周遭天地尽收眼底。
青冥高远，流云无迹。
通天彻地的仙木灵台之间，随处可见浩荡宝殿琼宇……擦肩而过的修士，没有任何一位不足金丹！
九玄……
赵庆心下暗动，认定这就是道劫之前，九玄殿的一处分支。
眼下当务之急。
是搞清楚状况，姝月和清欢小姨都去哪了？
怎么不在自己身边？
正当赵庆疑惑思索之际。
突兀剑眸一凝，感受到了几道熟悉的气息……
不由无奈摇头笑笑，又飞掠而下，直接闯入了一座大殿之中。
“师兄！”
“赵庆！？”
“赵行走——”
大殿之中，有老者高居讲道，苍老的嗓音回荡耳边，诉论着药师功法的轮转真意。
但几道不协和的低呼传出。
却是根本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分毫。
如赵庆所预料的一般……这只是一隅岁月幻象。
而且出现在大殿之中的。
自然也不是别人。
叶曦！
杨霄！
以及四位紫珠的师弟师妹！
赵庆一看。
不由满头问号。
这……大家出现在仙路上，到底是按什么分的？
总不能是随机的吧？
眼下六人神情还有些谨慎不解。
不过赵庆已经是大大咧咧，拉过曦儿纤手，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道案之上。
仿若周遭古修都是空气一般，甚至还轻笑看了一眼那上首的前辈老者。
端的是潇洒自在。
“稍安勿躁。”
“可以当成幻境。”
“应该是逐月剑引动的岁月一隅，咱们只是旁观者。”
赵庆对叶曦笑语。
同时望向杨霄身边的四位男女道友，着重提醒道：“四位的傀儡之身不复，足以证明。”
“这般手段，引魂游千古。”
“实则咱们还在九剑圣地里打坐……可能要持续很久了。”
赵庆的见解极为真切。
使得紫珠五人面面相觑，一时满目匪夷所思，却也只能听着赵庆继续安排。
早在云海仙路之时，紫珠五人就差点魂飞魄散了。
仗着命珠保下了小命。
如今除却杨霄之外，都是暂借了傀儡之身。
可眼下显而易见。
这四人分明就不是傀儡身！
岂不就是跟司禾一样的心念幻象吗？
赵庆对此，还是非常懂行的。
杨霄双眸震颤，饱含难明的思绪，只是幽幽低叹道：“近似千幻州旷梦潭的引梦手段？”
“怎么云海的仙路，是……？”
紫珠行走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神情已然多了几分迷茫。
赵庆看在眼里。
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
特么的。
云海的仙路，给老子整个真的出来。
而九剑的仙路，给老子整个幻境出来……
这合理吗！？
不过他琢磨过后，也没心思跟紫珠五人解释掰扯。
而是揽着叶曦纤腰直接起身。
回望对五人道：“咱们出现在九玄，应该是和身上的传承有关。”
“紫珠传承与九玄殿同源。”
“曦儿近来也在陪清欢研习紫珠……”
“而我得楼主所授，修习了一些九玄正术。”
“其他各脉应该也大都是这样。”
“走吧，你们直接去如意仙宗汇聚。”
赵庆思路清晰，语速很快。
根本不给五人懵逼的时间，便招呼着杨霄指点明路。
“如意仙宗，在西南十四域，你们直接跨海，去找千幻州、永宁州、屈云州、附近随便哪里都行。”
嗯？
杨霄一听。
满目疑惑，这会儿根本就是脑子还懵着。
错愕追问起来：“去如意仙宗汇聚？”
“你有办法传讯？”
“和南宫沟通过了？”
赵庆摇了摇头，轻笑抚弄姑娘柳腰：“没有……”
杨霄：？
没有你在这瞎安排什么？
他眼看赵庆一副很懂的模样。
赶忙又问：“这不应该啊？”
“你血衣行走，怎么会落在九玄？”
“顾清欢九妙药体……也有九玄传承，怎么没出现在九玄？”
哦？
赵庆一听。
好问题！
这话问的，曦儿都知道答案……
他侧目笑看姑娘风情莞尔的美眸，拍了拍香肩示意。
叶曦当即轻声低语：“夫君是血衣行走，但如今咱们身处道劫前……世间根本没有血衣传承。”
“清欢的确身负九玄传承。”
“但清欢是妖，也身负凤皇传承，不在这里的话，应该出现在妖庭万神阙……”
这般境况。
使得紫珠五人一时无言以对。
唯听着大殿之上老者玄奥的道辞，目光交错间沉默思索起来。
一来。
九剑的仙路，为什么是这样的！？
难道是要他们，各自追溯本脉修行的根基起源，好体悟印证自身境况吗？
二来。
为什么赵庆看上去……
这么熟练呢？
根本一点都没有意外惊慌，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杨霄微微眯眼。
心下猜测，无奈上前一步：“你们不去如意仙宗？”
“晚一些吧。”
赵庆摇了摇头，轻笑应答。
他当然不去！
以这九剑仙路的情况来看，去如意仙宗做什么？
肯定先去妖庭接清欢啊！
顺便偷窥一下师尊！
然后去找小姨和姝月！
她俩不用想，姝月很可能出现在天衍圣地……
小姨保不准在哪儿，但应该也会找去天衍……
正巧看看天衍没灭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模样。
而司禾那边。
即便眼下心念传彻断绝。
但司禾根本就是老司机，柠妹也不用太担心，大都应该会找去妖庭或者天衍……
唯二容易落单的。
反倒是项沁和蒲秀……
赵庆与杨霄交谈少许，指点一二明路过后。
直接便带着叶曦御风而起，消失在了长空尽处……
仿若融于万古岁月之中，与那些忙碌交错的飞舟一样，有着自己的打算和安排。
紫珠行走遥遥望着。
一时竟隐约有些错觉……
赵庆踏上这九剑仙路，竟好似如鱼得水一般自在，仿佛他本就属于这缭乱的岁月中……
而身边的四位紫珠修士。
眼下也错愕不解，满目迷茫：“赵行走怎么这么急？”
“若是如他所言。”
“咱们眼下岂非应该留在九玄，看看数万年前世间丹道的模样……印证己身……”
“正是。”
“这应该就是九剑仙路的真谛所在。”
“殿上这位前辈讲道，我听着都有些新奇不解，是养药之道？”
杨霄听着身边低语。
师弟师妹的猜测声，与殿中古修的赞叹交流，混杂在一起，仿若一场离奇的梦境。
他剑眸微微眯了起来。
轻声自语道：“赵庆不是着急，他只是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咱们先留下。”
“看看这劫前的九玄传承吧……”
“如意仙宗汇聚之事，日后再说。”
……
·
沧海长空，流云飞逝。
赵庆直接带着曦儿，搭乘了一位化神大能的飞舟，向着约莫妖庭的方向赶去。
劫前的妖庭浩浩荡荡，世间一顶一的势力，倒是不用担心找不到。
此刻。
那化神大能，正一言一语对身边女子讲述着规矩，嗓音有些拗口难明，大致是与相互依从的功法有关。
他当然察觉不到，飞舟之上还有一男一女……
不过是留存于岁月中的泡影罢了。
赵庆带了叶曦，满是思索的安静听着飞舟上的故事。
怀中叶师妹轻笑抿唇。
稍稍整理思绪，轻声莞尔道：“那金丹女子，是这前辈的奴仆。”
“给她的金丹下了封印。”
“不听话的话，修为终身止步于此，无法证婴。”
“劫前的修士……修为好像都很高……”
赵庆闻言，轻笑摇头：“可能是咱们所在的疆域特殊，这附近属于九玄殿的分支，已经见过三五位化神了。”
叶曦轻盈点动螓首。
美眸中风情流转，凑近了赵庆低语浅笑：“紫珠一脉，应该暂时不会去如意宗汇聚。”
“曦儿能感觉到，他们对那殿中的讲道很好奇。”
赵庆了然。
随意笑着望向远空：“这九剑的仙路……有门道啊。”
门道？
叶曦能听出赵庆言辞中的藏匿思绪，不由心下思索少许，凝声低语：“师兄觉得……”
“这以逐月剑为代价开启的仙路。”
“是让大家汇聚如意剑宗，还是让大家各自体悟本脉起源……？”
眼下叶曦如此问询。
毕竟之前的云海仙路，最初各脉也是两眼一抹黑。
但如今的话……
想来不至于迷茫太久，毕竟不会有什么危险出现，楼主的意思，更像是让大家随便看看，体悟修行。
却不曾想。
赵庆对此，只是神情古怪，摇了摇头。
轻笑讲述道：“这种手笔，逐月剑都崩碎了……绝不是那么简单。”
“对咱们来说。”
“看上去是可以寻索本脉起源。”
“看看道劫前的辉煌天下，追证岁月中的修行变迁……”
“但……有用吗？”
赵庆发出了灵魂拷问。
在这种什么也影响不了的岁月幻境里，即便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又能有多大提升？
就算他现在跑到妖庭帝宫。
亲眼见到数万年前的青君……
青君也未必在讲道修行，他更得不到任何体悟。
除非偷窥师尊沐浴……还能勉强收点福利。
可问题是。
青君那般仙神，纤尘不染，也不需要沐浴啊！
叶曦听着。
美眸中满是思绪疑惑。
轻轻颔首道：“咱们的肉身都还在圣地打坐。”
“若只是以旁观者，观览一番劫前岁月……”
“即便手段泼天的神异，但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
赵庆心下认同。
微微颔首过后，转瞬唇角便勾起一抹弧度。
“有必要……”
他对此没有多说。
只是心下打算着，等大家汇聚之后，定要在天衍圣地停留看看……
而很显然……
赵庆话锋一转，轻笑挑眉对曦儿示意：“这九剑仙路，并非是给咱们开启的。”
“咱们见到劫前的岁月，并不会有太大的提升改变，只不过是个添头。”
“但有的人，见到劫前的岁月，日后会如何便难以预料了……”
嗯！？
叶曦美眸一颤，瞬时明悟了然。
如何能不知道夫君口中之人是谁？
沈俗！
苗剑！
尤其是苗剑！
这两位同时存在于劫前！
沈俗可能会见到过去的自己！
但这不重要，毕竟也只等同于一缕回忆。
而苗剑……
却是会见到，那如意仙宗的无上杀器，仙君柳义手中的如意剑！
见到他自己的前世今生！
叶曦心下震撼，美眸荡起涟漪：“师兄的意思是，这一代的九剑仙路，单单是为如意剑准备的？”
听闻此言。
赵庆意外笑了叶曦一眼。
“八九不离十吧……”
“不过与咱们无关。”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心中却已是完全认定。
九剑仙路，根本就是为了那盘醋，包的一大顿饺子！
甚至可能在九剑楼主眼中。
玉京十二脉在仙路上会发生什么，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
当化身为人的杀伐残片，亲眼见到自己曾经的剑躯……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引动大道杀伐的变化？
凭心为鞘，以养利剑！
这根本就是在锻剑养剑！
也可以说……是在尝试改变那一枚天道残片。
一念及此。
赵庆心绪复杂至极，却又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感叹。
怎么说呢？
无所谓了……跟着蹭蹭仙路就是。
即便如今身处劫前的岁月。
可如意宗主对赵庆的吸引力，以及关乎十二柄神剑的机缘体悟，根本就是排在了最末尾。
明人不说暗话。
如果能选。
他当然是最想看看，青君在这片岁月中，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天衍圣地，在这片岁月中，又是什么模样。
甚至是尾随梦主……尾随药尊寿女……尾随妖庭的帝君和凤皇……
至于如意宗主？
不熟！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